“什么狗屁判罚!”佩里的怒吼夹杂在酒吧其他顾客抗议的声音中,“那根本就不是阻挡犯规!”
酒吧里挤满了牢骚满腹的球迷,到处充斥着喝倒彩声。但佩里和比尔就座的桌边明显要松散许多,没那么拥挤。佩里双眉紧蹙,二目微合,那表情与他在橄榄球赛场上下意识流露出的神情如出一辙。别桌的顾客们不时地向他投去小心翼翼的目光,仿佛这个厚实的大块头像个食肉动物一样,随时都会扑将过来。
记分员酒吧里那10英尺宽的电视投影屏让旧金山49人队的深红色球服和金黄色头盔格外显眼,映衬着绿湾包装工队传统的黄绿相间的队服。慢动作回放显示球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正要落入包装工队的球员手中,但49人队防守后卫冲上来把球拐走了。
佩里开始对着屏幕咆哮,“你看到没?”他又转过脸,怒目圆睁地盯着正平静地一口一口呷着百威啤酒的比尔,“看到没?”
“我对这个判罚没意见,”比尔说,“不过,没错,在你看来,这就跟强暴没两样。”
佩里愤然抗议,说话时手的动作太大,把马克杯里的啤酒都溅了出来。“喂,你疯了吗!后卫当然有权利去阻挡这个球。现在包装工队的球员获得了一次进攻机会,而49人队却得退后15码。”
“拿好你的杯子吧。”比尔说,然后又对着酒瓶呷了一口。
佩里用餐巾把溅出来的酒擦了擦。“抱歉,我就是看那些裁判员们不爽,他们就这么决定了最终的胜者。”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和不公平,哥们儿。”比尔说,“即使是在体育比赛里,我们也无法摆脱生活的不公。”
佩里将马克杯放回桌上,盯着屏幕,右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左胳膊。这时,49人队一名侧卫球员闪电般绕过包装工队左侧进攻边锋,突袭了该队四分卫球员,令49人队挽回了7码的损失。
佩里对着屏幕晃动着紧握的拳头,“伙计,干得漂亮!看着实在太过瘾了!我讨厌四分卫,他妈的娘娘腔!看见有人把四分卫在赛场上打得屁滚尿流,真是爽毙了!”
比尔背过头,冲他抬起一只手,好像在说“够了”。佩里笑了笑,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啤酒,接着挠了挠大腿。
“啤酒会让你起疹子吗?”比尔问。
“你说什么?”
“跳蚤又开始咬你了吧?你已经喝了五杯啤酒了,喝得越多,你就挠得越凶。”
“哦,”佩里说,“没事儿,就是虫子咬的罢了。”
“我在想我们不会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吧?——我可不想也染上虱子。”
“你又开始不正经了。”佩里示意服务员过来,“比尔,你还要来一杯吗?”
“不,谢谢,”比尔说,“我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家。你最好悠着点——你已经开始有点兴奋了。”
“哦,比尔,我没事。”
“好的,我们就喝这么多。你知道自己喝太多了会怎么样,今晚就到此为止了。”
佩里双目微蹙,突然对比尔的命令感到莫名的厌烦。比尔是哪根葱,敢对自己呼来喝去的?
“你说什么?”他想都没有想,猛然起身凑向比尔,嘴角露出一丝轻蔑。
比尔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慌乱的神色,“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皱眉时看起来就像你的父亲?”
佩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好像被谁掴了个耳光。他跌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他觉得双颊热辣辣的,因愧疚而涨得通红。他把马克杯推到一边。
“抱歉,”佩里说,他用恳求的眼光望着比尔,“比尔,我是真的很抱歉。”
比尔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别紧张,老兄。你控制住自己了,没关系。”
“不,有关系。我不能这么对人讲话——尤其是对你。”
比尔往前探了探身,他的声音轻柔而有力,“好好休息一下吧,佩里。这么多年了你始终绷着那根弦。”
佩里望着空气发呆,“可我还是很担心,怕自己有时会大意。一不留神,我可能就会把别人的脑袋打开花,而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或诸如此类的事情吧。”
“但是你从未打过任何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都没有。放轻松点,你那忧伤的故事都快让我这大男人流眼泪了。”比尔用微笑表达了他的理解。
这已经不是佩里第一次祷告上苍,感谢让他拥有一个比尔·米勒这样的朋友。要是没有比尔,他可能早就被关进监狱了。
比尔轻抚佩里的肩膀,“佩里,你必须相信自己。你一丁点儿都不像你父亲。你已经把关于你父亲的一切抛到脑后了。你现在只需要处处小心就可以了——你的脾气不好,老兄,那就好好控制自己。现在我们可不可以不像小女人一样忸怩地傻笑,开始看比赛吧?中场休息时间到了,你觉得包装工队会有怎样的表现?”
佩里望着屏幕。他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不再去想他父亲那没完没了的暴力。他总是很容易就沉浸在橄榄球比赛中。
“我敢打赌他们这次会采取反阻截战术。他们会想尽办法抓住49人队的空当,趁虚而入的,但还是一直无法阻止49人队的内线后卫。那小子得悄悄地拦截掉包装工队的发球——但他可得看仔细喽,否则当他狂奔过来的时候,包装工队就会虚晃一招把球甩到他身后。”
比尔宽慰般的轻抚却让佩里的胳膊又开始痒了。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抓着它一边看着包装工队跑位球员成功躲过49人队内线后卫队员的阻截,往前跑了两码。
比尔猛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看着佩里的胳膊。“伙计,我知道你像山顶洞人一般高耸的眉骨显示着你的高智商,但是你得丢掉对医学界的不满情绪,去看看医生了。”
“医生们都是骗子,他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
“是吗?你昨天晚上一定在街角的房车停车场看见猫王复活了,正和一群风骚的外星妞鬼混吧?你可是上过大学的,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对医生的印象还停留在用剃刀把你划开然后用水蛭吸出你身上淤血的阶段?”
“我不喜欢医生,”佩里说,“我不喜欢他们,也不相信他们。”
屏幕上,包装工队的四分卫接到了发球,做了个假传球动作。49人队的内线后卫往前跨了一步,这样就在中间留出了一个空当,佩里看到了,当然也逃不过四分卫的眼睛——他昂首挺立在包围圈中,稍稍稳了稳,用力把球掷到距内线后卫身后仅几码的底线区。接球员扑地接球,使得包装工队离比赛结束仅剩14秒时以22比20领先。
“操,”佩里说,“我讨厌四分卫。”他感到了内心的嫉妒,当他看见有人搞砸了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搞定的进攻时,这种感觉就不停地噬咬着他。观看每周的橄榄球赛事对他来说总是很痛苦,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本是属于他的赛场,清楚地知道他在赛场上不光有竞争力,甚至是比赛的主导者。他开始默默地诅咒终止了他运动生涯的伤病。
“先是雄狮队落败,现在是49人队,外加上你还没搞定的普尔曼网络问题,”比尔说,“看来你这周真不走运。”
“是呀,”佩里又挠了挠胳膊,发出无奈的叹息,“你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