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讨厌自己竟会产生这种念头,但她还是忍不住对自己有机会去检查一具新鲜尸体而感到兴奋异常。她可是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就算不是她的天职,至少也该是她应有的素养,她理应向圣洁的生命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她知道她该对逝去的生命感到忧伤,但从默里下令让她去托莱多医院的那一秒起,她就彻底被兴奋感所淹没了。
玛格丽特绝对不是为又发生了一起死亡事件而感到高兴,到现在为止她还没看到过哪一具死尸不是已经高度腐烂的。对玛格丽特来说,这不仅仅是具尸体,到目前为止是第五具——这更是一次机会,要是在这个病毒上能取得突破,那将足以令埃博拉病毒和艾滋病毒变成人们眼里的小毛病。
一切改变都在转瞬之间。16天前,她只是一个辛辛那提市传染病协调中心的检查员,该办公室是CDC的一个分部。她知道自己工作很出色,但职场头脑还欠缺了点。她不是不想获得晋升,赢得信誉,但到头来还是不得不承认她不喜欢斗争——她就是鼓不起那份勇气。
后来,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让她去密歇根皇家橡园验尸,说尸体可能携带有未知的传染病因子。从她看到那具尸体或者说残骸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功成名就的机会来了。果然,验完尸七天后,她就与中央情报局的特工杜·菲利普斯和马尔科姆·约翰逊,中央情报局副局长默里·朗沃斯,还有——孩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总统本人,一起坐到了会议桌旁。她,玛格丽特·蒙托娅,与总统一起共商大计呢。
而现在,刚在总统办公室里开完机密会议还不到24小时,她就被一个中央情报局特工像保卫国家元首一样贴身护送了。黑色雷克萨斯轿车驶入托莱多医院,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里的钢笔,透过车窗盯着人行道。
停车场里有四辆新闻采访车,都停靠在紧急入口前。
“可恶!”玛格丽特说。她感觉胃开始翻腾,她可不想跟媒体打交道。
司机停下车,转头问:“要不要我带你从后门进去?”他是个英俊迷人的小伙子,非洲裔,名叫克拉伦斯·奥托,被暂时指派给她。默里·朗沃斯命令克拉伦斯全程贴身护卫。拿默里的话来说就是“如虎添翼”。克拉伦斯将负责处理所有琐事以便玛格丽特可以更集中精力工作。
令她感到好笑的是,克拉伦斯·奥托这个全副武装的中央情报局特工还依然被蒙在鼓里。而她呢,CDC一名中级流行病专家,却是处理这场可能会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严峻危机的核心人物。
他那俊美的外表令她心旌荡漾,所以跟他说话时她往往都不敢直视他。“好的,请……避开媒体并且尽快把我送到临时工作区。一秒钟都不要耽误。”
分秒必争只是保守说法。在她20多年的职业生涯里,她已经记不清检查过多少具尸体多少种疾病,而一般人死后,尸体就处于待检状态。尸体会被存入冰库中,直至完成各项尸检前的准备程序。但是这回,对付这具尸体可就不能这么干了。在他们之前发现的三具尸体中,两具腐烂得太厉害,以至于连半点用都没有。还有一具,就是第一具被发现的尸体,几乎就是在她眼皮底下慢慢地腐烂溶解掉了。
在密歇根皇家橡园,人们第一次嗅到了大麻烦的味道。护理人员接收了夏洛特·威尔逊的尸体。70岁的威尔逊用屠刀杀害了她51岁的儿子,接着用刀袭击了在场的两个警察,尖叫着说她不能让“一群刽子手”活捉她。警察没有办法,只得一枪崩了她。护理人员报告说在她身体上生长有奇怪的东西,他们都闻所未闻。威尔逊被宣布当场死亡,然后电话就打给了停尸馆来收尸。
10小时后,县卫生官员在验尸过程中发现了奇怪的生长物,遂致电CDC辛辛那提办公室。办公室派出了玛格丽特和一队人员。在玛格丽特赶到6小时后——也就是在这个妇女被射杀身亡16小时后——尸体已经变形很严重了。在接下来的20个小时里,尸体渐渐腐化得只剩坑坑洼洼的骨头,覆盖着一层无法辨识的绿色绒毛,黑色脓液遍布尸骸。冷冻并没有延缓尸体的分解过程,甚至于最低温完全冰冻也无效。袭击这具躯体的是一种新型未知的感染源,看起来好像是一种无法阻止的生物反应。验尸完毕,玛格丽特依然对病因一无所知。
克拉伦斯开车绕过采访车和倦容满面的摄像师。雷克萨斯车很不起眼,不会吸引人们的目光。车子停在了一个后门边,但是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像师已在那里守候多时了。
“这些媒体得到的消息是什么?”玛格丽特问道。
“非典型肺炎,”克拉伦斯说,“跟朱迪·华盛顿那件案子的说法一样。”
杜·菲利普斯和马尔科姆·约翰逊于四天前在她所居住的底特律老年公寓附近的一块荒地里找到了朱迪·华盛顿高度腐烂的尸体。她的尸体的情况是最糟糕的——除了地上一副斑驳的骨架和一堆油腻的黑色黏液,什么都未留下。哪怕小小的一片儿肉都没有留下。
“八天里的第二起案子了,”玛格丽特说,“媒体会认为这是一场全面暴发的非典型肺炎。”
非典型肺炎,也可以称之为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多次被媒体指控为又一场“噩梦般的瘟疫”。
她一下车,记者和摄像师两人立马像蜘蛛捕食一般扑了过去,将话筒递到了她面前,聚光灯也咔嚓狂闪,发出刺眼的光芒。她向后缩了缩身子,尽量试着想说些什么,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尽管他们动作很快,克拉伦斯·奥托比他们更胜一筹,他一手遮住摄像机的镜头,一手夺下话筒,并用他的身体庇护着玛格丽特直到门边。他的步伐流畅优雅得像个舞蹈家,速度也快得惊人。
“抱歉,”克拉伦斯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无可奉告。”
门在玛格丽特身后缓缓合上了,将记者们的强烈抗议声阻隔在门外。克拉伦斯对付媒体可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很多事情都应付得来,有些事是她懒得管的,也有些却令她夜夜独自躺在旅馆的床上辗转反侧。她觉得自己要勾引他应该很容易,尽管她已经42岁了。她知道自己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还有乌溜溜的眼睛颇能令男人们心动。她觉得自己是迷人的西班牙女郎——那些想得到她的男人说她颇具“异域风情”。说来有些滑稽,因为她是在美国俄亥俄州的克里夫兰市出生的。没错,她臀部是有些赘肉,(但哪个上了42岁年纪的女人能保持完美身材呢?)并且脸上也看得见皱纹了,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想,任何男人都唾手可得。这回,她钟情的是克拉伦斯·奥托。
她使劲甩了甩头,尽力理清思绪。她一有压力的时候,性致也随之而来。她的身体仿佛知道,要想缓解精神紧张,就做出这种反应准没错儿。看在上帝的分上,她这可是要去尸检,她必须得控制住荷尔蒙。玛格丽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尽力控制自己的压力,但似乎每次努力的结果都适得其反。
几乎就在她双脚刚刚落地的刹那,又一名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的身边并且护送她走过空荡荡的大厅。她想,这人应该像克拉伦斯一样也被蒙在鼓里。正如默里希望的那样,知道的人越少,机密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据称疾病虽然仅造成两人死亡,媒体们却像秃鹫一样紧盯不放。玛格丽特知道他们想在镜头里捕捉到一位悲恸的鳏夫或寡妇,再或者逼问一个6岁的小孩失去父亲是什么感觉。现阶段,媒体就是敌人。默里·朗沃斯在这方面已说得够清楚了。
她走进停尸房,里面刚刚支起一个可移动的净化手术室。她这次解救生化危机大行动的唯一助手——阿莫斯·布劳恩,正在等她。
“早上好,玛格丽特。”
她总觉得他说起话来像只青蛙在呱呱叫。或者说像只癞蛤蟆,像只喝醉了的癞蛤蟆一样慢吞吞、咕噜咕噜地叫,嘴唇似动非动。他个头不高,比她还矮一点儿,而且老是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虽然实际上他精力总是很旺盛。阿莫斯是这个领域里公认的顶尖专家,也是她这项工作的唯一支柱——默里坚持要封锁消息,拒绝让她组建医疗小组。
“你怎么比我还先到,阿莫斯?”
“我猜我们当中的某人可能跑出去跟总统一起到处闲逛,我亲爱的朋友。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哟!”
“哦,住嘴,快点开始准备吧!要是这具尸体还像以前那些一样腐烂得那么快,我们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他们各自走进更衣区,两个用塑料板隔断的小更衣间。每个更衣间都挂了套亮橙色的生化防护服,可对任何危险情况进行全面防护。可这东西却总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地狱,想到烧焦的人皮像撒旦的战利品似的悬挂着。
她脱掉衣服,换上手术服,然后套上生化防护服。防护服虽厚,面料却是柔软的人造化纤无纺布,可以隔绝空气、化学制剂和病毒微生物,且脚踝、手腕和脖颈处都有精巧的环形金属扣设计。换好衣服后,她又套上一双特制的靴子,靴子上也有配套的金属扣。她按下环扣,金属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嚓声,这下就真可谓“天衣无缝”了。然后她用棕色胶带在接口处缠了个严实,确保自己的双脚不会被任何病毒感染。戴好无纺布手套后,她在袖口处也缠了几圈。穿着全国顶级的防护服再缠胶带有点像是画蛇添足,但是在亲眼目睹了这么多受害者离奇遇难后,她很想做到万无一失。玛格丽特又在手臂上轻轻地贴了几条胶带,如果她不小心划破了防护服,就可以第一时间用它堵住破洞。
他们对这次感染的传播源一无所知,而且五个已知受害者的症状似乎没有任何关联。有可能是通过与病毒携带人群的接触而传播,或者是通过空气传播(尽管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与受害者有过接触的人没有一例感染),也可能通过一些常见介质传播,像受污染的食物、水或者一些药物,又或是通过一些病媒生物传播,诸如蚊子、苍蝇、老鼠或者别的一些寄生虫。她目前推测可能是有人故意针对特定目标传播病毒,这点更令她寝食难安。但不管是通过何种途径传播,不到胸有成竹之时她可不想冒险。
她掀开窗帘走了出来,阿莫斯已经等候多时了。被包裹在笨重的防护服里,没戴头盔的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怪异——防护服脖颈处卡着一圈金属环让他的细脖子愈发瘦削,看起来像个厌食症患者。他40多岁,清瘦,活力四射,且相当聪明能干。因为有点女里女气,且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虽然衣服都是10年前的款式了,所以阿莫斯经常被误认为是个同性恋。然而,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打破了人们关于他性取向的迷思。阿莫斯从在皇家橡园里检查夏洛特·威尔逊的遗骸时开始做她的搭档,直到现在。
为了让阿莫斯留下,她还和默里·朗沃斯吵了一架。默里原本指望她自己能单枪匹马地破解整个未知的生化谜题,而她需要组建一支专家队伍。但是默里根本不理会她的意见,只想将了解内情的人控制在最少数。那些知道这个机密——怪诞恐怖的机密的人——指望能依靠她的一双手来化解危机。
她需要借助阿莫斯在生物化学与寄生虫学领域的专长,她知道生物化学知识在分析受害者奇特的行为改变方面是非常关键的,并且她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他寄生虫学领域的专长不久就会大有用武之地。阿莫斯有些时候是很自作聪明,但这抹煞不了他的才华横溢、他深邃的洞察力和无尽的充沛精力。争取到他留下来做搭档令她感到异常宽慰。
阿莫斯帮她戴上头盔,扣上金属环,把她的脖子包裹得严丝合缝。头盔面罩立即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用胶带顺着她脖子缠了几圈,然后启动了腰间的空气过滤器和压气机。伴随着新鲜空气进入的嘶嘶声,防护服渐渐膨胀起来。这样给防护服加压后,一旦发生了泄露,空气只会自防护服内向外流出,而非进入,以期可以成功地阻隔任何传染源与她身体的接触。
阿莫斯也在她的帮助下戴上了头盔。
“能听到我说话吗?”她问。她的声音在狭小的头盔里听上去模糊不清,但是一个内置的麦克风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它将声音传送到头盔下巴处的一个小扬声器里。同样地,外置话筒将捕捉到的声音传送到内置的小耳机里,令穿防护服的人保持通话畅通。
“很清楚。”阿莫斯说。他那青蛙嗓音在耳机里听起来细小且不自然,不过这对她的听力倒也构不成什么影响。
医院里没有气密室,所以默里才提供了这个可移动的生物安全最高等级BSL-4实验室。直到默里从美国陆军传染病研究所里拿到了它,玛格丽特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个东西。关于布鲁贝克和其他受害者的研究本该是美国陆军传染病研究所该干的活儿,但既然玛格丽特已经知道了,她就得接管这个差事。生物安全实验室的等级从低到高分为BSL-1、BSL-2、BSL-3、BSL-4,至于安全最高等级BSL-4实验室,则是用来对付那些没有灵药仙丹可救,没有治疗法可医的致命因子。
移动式BSL-4实验室很小,是贴合它现有的内部构造而设计的。实验室紧靠停尸房内壁安装,机动灵活,就好像是小孩们在他们父母的地下室里搭起了一个白色的塑料大帐篷。她不用看也知道那个狭小空间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因为她早就给默里交代得很清楚了。一个不锈钢尸检台,配有完备的排水系统,好用来处理布鲁贝克正在腐化的尸体;一台电脑,用于在保密网络中发送和接收信息;一张手术准备台,拥有她所需要的所有仪器,当然也包括几只生物安全采样箱,必要之时可将其浸泡在消毒溶剂里,经气密过渡舱将它运至其他BSL-4实验室做化验。
玛格丽特和阿莫斯穿过气密过渡舱,走进了气密室。
杜·菲利普斯已经等待多时了——不过他没穿生化防护服,静静地站在停放着一具焦尸的不锈钢尸检台旁。尸体的烧伤程度很恐怖,尤其那断腿周围。
玛格丽特强压心头的怒火,这个男人这么做不仅会污染实验室,还有可能令她前功尽弃,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尸体,而不是一堆腐烂风干的死肉。“你这混蛋怎么没穿防护服就跑进来了?”
杜没吱声,只是望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糖,慢慢剥开,扔进嘴里,又将糖纸丢到地上。“我很高兴见到你,医生。”
杜拥有祖母绿般深邃的双瞳,黑眼圈很明显,这让他看起来像个浣熊。他看起来苍白憔悴,脸上满是胡茬,衣衫褴褛。岁月倒是未在他身体上留下太多痕迹——褴褛衣衫下的身体看来依然强壮且坚如磐石。
“回答我的问题!”玛格丽特说,她的声音从内置的扬声器传出,听上去很生硬。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没有好感,不喜欢他那冷漠的做派,而今天这一幕更加深了她的这种想法。
杜继续嚼着嘴里的糖,眼神冰冷慑人,直直地盯着玛格丽特。“我和这个家伙已经有了亲密的接触。要是他有传染病,我也会感染上的,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套个防护服呢?”
她走到尸检台前,开始检查尸体。火看来烧到了头部,头发被烧了个精光,头皮斑驳,布满了小水疱。双眼圆睁,面部扭曲,似乎正在宣泄满腔的怒火。玛格丽特强压内心的恐惧,光是眼前尸检台上这幅疯狂画面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了,杜·菲利普斯又是如何直视那可怖的脸孔连续三次扣下扳机的呢?
尸体的手臂和腿烧伤最严重,有几处被烧得只剩黑色的残渣。残存的皮肤大都是三级烧伤,呈墨绿色的皮革状。左手看上去就像是个骷髅爪,点缀着未烧尽的肉渣。右手的形状要好一些,几乎没有烧伤,完好的皮肤映衬着枯焦的胳膊,看上去白得有些吓人。腿从膝盖以下被切断了。
尸体的生殖器也烧伤严重。腹部及以下都是二级烧伤。胸口有三处大面积的枪伤,两发子弹射入的位置离心脏只有几英寸之遥,还有一发子弹直接命中,强劲的冲击力令弹孔周围血肉横飞,好似一把巨型尖锥凿进了坚硬的皮革。血污已经风干,脱落,在烧焦的皮肤上留下了白色的斑点。
“他的腿是怎么了?”
“被他自己砍掉了,”杜说,“用斧头。”
“被他自己砍掉了是什么意思?他砍断了自己的腿?”
“就在他用汽油放火把自己点着之前。我的搭档本想把火扑灭,却被那家伙一斧子砍中了腹部。”
“天哪,”阿莫斯说,“他把自己的腿剁了,又把自己给点了?”
“正是如此,”杜说,“但是他胸口的弹孔可是我的杰作。”
玛格丽特盯着尸体,把身子向杜缩了缩,“那么……他是不是也有?”
杜弯下腰,把尸体翻转过来。她看到杜这回戴上了外科手术手套,这让她有些惊讶。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尸体翻了个身——马丁·布鲁贝克不是个大块头,何况他大部分的重量都被火苗吞噬了。
布鲁贝克背上的伤势更严重,.45口径左轮手枪的子弹把他的背部掀开了几个拳头大的洞,但吸引玛格丽特目光的却不是这些。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在那儿,脊柱左侧肩胛骨下方,有一个三角形赘生物。自检查夏洛特·威尔逊的尸体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其中一个枪伤恰巧撕裂了三角形赘生物的一小块,烧伤也破坏了赘生物的本来面目,但至少还有东西可研究,聊胜于无吧。
阿莫斯往前探了探身,“别的地方还有吗?”
“我好像在他的前臂上也看到了一些,但不太确定。”杜说。
“不确定?”玛格丽特噌地站了起来,“什么叫不确定?要么你看见了,要么你没看见!”话脱口而出的刹那,透过面罩她瞥见阿莫斯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与无奈的神色,但已于事无补。
杜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如同死灰,怒火欲喷。“抱歉,医生,我正忙着看那混蛋将该死的斧头砍进我搭档的肚子。”他的声音缓慢,冰冷,充满威胁,“我知道我干这该死的活儿才不过30年,但下回,我会看得更仔细些。”
她突然感觉自己很渺小——一看到尸体她就把杜的搭档依旧躺在医院病床上生死未卜这茬给忘记了。天啊,玛格丽特,她想,你到底天生就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婊子还是非得把自己变成这样?
“杜,对于……我很抱歉,对于……”她一时想不起杜的搭档的名字。
“马尔科姆·约翰逊,”杜说,“特工,一位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玛格丽特连忙点头,“对,没错,约翰逊特工。唉……很遗憾。”
“医生,你还是把这些话留给医学刊物去说吧,我知道我理应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突然感觉不大舒服。这儿的气味让我觉得恶心。”
杜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杜,我需要听你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得掌握所有情况。”
“那就看看我的报告。”杜扭头说道。
“请等一下——”
可是杜早已穿过气密过渡舱,不见踪影。
阿莫斯走到手术准备台前。预备小组给他们准备的一些仪器中,有一部数码相机。阿莫斯拿起相机,开始绕着尸体拍个不停。
“你还真是个领导天才,”他说,光亮的面罩难掩满脸笑意,“不过太武断了。”
“闭嘴,阿莫斯。”说真的,杜的离开让她如释重负。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场,仿佛在昭示着他是个拥有不死之身的死亡交易者,同时又正在烦躁地等待着自己最终被死神召唤的那一天。杜·菲利普斯就是这样令她焦虑不安。
她走到尸体旁,动作极其轻柔地戳了一下那块三角形赘生物。在灼烧后的皮肤下它摸上去黏糊糊的。三角形的一角上有个小孔,正滋滋地往外冒着黑色的黏液。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我们得加把劲了。立即从赘生物上取样,进行化验——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捡起杜扔掉的糖纸,丢进了医疗废物桶,把厚厚的手套下的关节按得噼啪作响,然后开始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