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菲利普斯跌跌撞撞地倒在挨着投币电话的塑料椅上。在经历了这样的劫难后,即使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可能会如一摊烂泥一般,更何况56岁的杜。他皱巴巴的衣服上散发出令人恶心的烟味和汗味。浓重的黑烟味是源于那场房屋里的大火。这个气味看来似乎与干净的、无污染的医院格格不入。他知道他应感到庆幸,毕竟他是在托莱多医院的等候室里,而非在辛辛那提CDC的密封的检疫病房里,但是他已然没有力气去庆幸这福气了。
油腻的烟灰在他那饱受日晒雨淋且满是皱纹的左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迹。他的光头也污渍斑斑,似乎还有火苗曾经在他头皮上跳动过的痕迹。从耳朵到脖子根有一小撮红色的头发,逃脱了被火烧的厄运。
他看来虚弱疲惫,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摔下来。他拿起黑色的电话听筒,叹了口气,靠着墙慢慢站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丢进投币口,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下午好!”一个欢快的女声,例行公事的口气。
“找默里。”
电话再一次嘟响着,杜等待着。听筒里传来滚石乐队的歌曲《满足》。天哪,连滚石乐队的曲子都降级拿来做转接电话的背景音乐了,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默里·朗沃斯的命令式的语气通过话筒传来,中断了杜的思绪。
“情况怎样,杜?”
“大混乱,长官。”杜说。大混乱这个词儿是几个英语单词首字母的缩写,用作军事术语就意味着情况已经天翻地覆、令人无计可施了。他将头斜倚在淡蓝色的墙上,往下瞟了一眼,发现他的鞋底不知何时竟已被完全烧穿了,冷却变形后,当中还牢牢地嵌了些沙砾和玻璃。“约翰逊受伤了。”
“有多糟糕?”
“医生说凶吉未卜。”
“见鬼!”
“是的,”杜平静地说,“情况不乐观。”
默里沉默着,他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似乎想令马尔科姆的生命显得比此次任务更重要,他继续问:“你们抓到人了吗?”
“没有,”杜说,“起火了。”
“遗骸呢?”
“在医院里,等着你派那个女医生过来检查。”
“情况怎样?”
“中度烧伤和高度烧伤之间吧。我想她有的忙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默里顿了一会儿,气氛很是沉重,“你想和马尔呆在一起,还是我派些局里年轻的小伙子照管他?”
“你就算赶一队骡子来也拖不走我的,长官。”
“那好吧,”默里说,“马丁·布鲁贝克家附近已经检查并消过毒了吧?”
“三级警戒消毒。”
“好,玛格丽特正在路上赶来。尽你最大的努力协助她。我也会抽空过去。到时你再向我完整汇报工作。”
“是,长官。”杜挂了电话,猛然跌坐到椅子上。
马尔科姆·约翰逊,他七年的搭档,正处在危险的关头。身上多处三级烧伤。腹部斧头的伤更加重了病情。杜见多了重伤伤员,他知道马尔科姆的生还机会异常渺茫。
杜这一生中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别说大风大浪了,连龙卷风暴都经历过。先是在越南,再后来在中央情报局工作了近30年,但他从未碰上像马丁·布鲁贝克这种家伙。这个疯子的双眼早已被狂虐的怒火所吞噬。断了腿的马丁·布鲁贝克,像好莱坞影片中的特技演员一样坐在熊熊烈火中,挥舞着斧头砍向马尔科姆。
杜把头深深地埋进手中,如果他反应再快点,哪怕再快一秒,就能阻止马尔去扑灭布鲁贝克身上的火焰,那么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杜本该猜到那一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布莱恩·塔那莱福,夏洛特·威尔逊,加里·里兰德——所有这些案子的结局要么是暴力,要么就是谋杀。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才觉得布鲁贝克会不一样的?但是鬼才会想到这个疯子竟然会放火把自己的房子点了呢?
杜还有一个电话要打——给马尔科姆的妻子。他不知道马尔科姆是不是能扛到莎米卡从华盛顿赶过来。
他不知道。他真的连一丝把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