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就住这里?果然是落魄啊。”
走在前面的顾安阳背着她的小包,围着满川阳租的屋子绕了一圈后,停住了脚步。
“怎么,落魄的生活,顾大小姐接受不了?”站在门口,满川阳将她的行李提到门内,关上门说道,“其实你也可以选择去住旅馆,这里也不是没有。”
“我看过了,”顾安阳走到沙发那里坐下,说道,“只有一些民宿和连锁酒店,我不喜欢,我只住五星酒店。”
“那我这里你就满意了?”满川阳脱下外套,将行李箱推到他为顾安阳准备的房间里面,“这是你的房间,我没打扫,待会儿你自己收拾一下。”
“行,”顾安阳说着,拿起包里的棒棒糖,咬在嘴里,含糊地说道,“其实你这还可以,就是没有电梯。”
“待会儿一起出去吃个饭?”顾安阳看了眼垃圾桶的位置,将棒棒糖的包装纸扔了进去。
满川阳:“不了,下午还要去学校。”
他这句话说完,屋子里好半天没有说话声。
他抬起眼,就看见顾安阳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朝着自己这里看来。
“你疯了?”她问道,“你会去学校?会为了去学校不吃饭?”
“很奇怪吗?”满川阳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两瓶可乐,“我还没有毕业,去学校不是应该的吗?”
顾安阳并不答话,只是她那打量的目光,一直落在满川阳的身上。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满川阳向着沙发走来,在看到顾安阳那莫名其妙的眼神后,微微挑眉问道。
顾安阳也并不多言,只是简单说道:“只是在看到底是哪个妖魔鬼怪占据了我哥的身体。”
“很难接受?”满川阳手臂微微一挥,将其中的一瓶可乐扔给了顾安阳。
顾安阳接过可乐,将瓶盖拧开了一道缝,见里面的泡沫并没有溢出来,这才打开喝了一口。
满川阳坐到沙发上,也跟着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一时间,可乐的气泡在口中炸开,那种微麻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在这一瞬间里得到了放松,他松开了手,将可乐瓶放在茶几上,身子后仰,靠在沙发的靠垫上,着向顾安阳。
顾安阳正在手机上打着字,发现满川阳像是还在等着自己的那个回答,于是在打完最后一个字后,将手机放在边上,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还好,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只是——在你过去漫长的求学道路上,我从来没见你爱上过学习,怎么,这次来港城之后,就愿意去学校了呢?”
“人总会认清现实的。”满川阳并没有直接回答顾安阳的这个问题,而是就这样简短地回答道。
顾安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也并不多言。
“一会儿我去学校,你就在这呆着?”满川阳问道,“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饿了就点外卖,或者出去吃。”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手里抛了几下,丢到了顾安阳身边,“这里是单元门和屋门的钥匙,你先拿着。”
顾安阳将钥匙收进包里,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哥,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
满川阳并没有接她的调侃,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迈开长腿,拿起摩托车的钥匙,向着门口走去。
就在他刚把房门打开,还没走出屋子的时候,顾安阳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再次响了起来。
她说,“对了,哥,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
虽然夏天未至,但风里已经带有了一丝暖意。
祭祀结束后,汀雪换下了祭祀的服装,穿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面。
她的身形偏瘦,站在那里,仿佛随时会被海风吹跑,看上去像是与这片大海,融为了一体。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满川阳原本因为那场梦境,而变得焦躁的心情,也逐渐变得轻松。
他的脚步逐渐放缓,慢慢地,在距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在见到她之前,他原本有很多话要问。
包括问你们海族内部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以及那个桃花眼为什么要盯着我,威胁我?
不过这些问题在见到汀雪的那一瞬间,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他忽然觉得那些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可能,也只是自己想要见到她的一个理由。
夜晚的风很静,浪花也是一层层地此起彼伏,落在沙滩上,只有浅浅的“沙沙”声响。
她背对着他,站在礁石上面。
是那样形单影只惹人心疼,看上去仿佛是一朵即将凋零的樱花,会随着风,去往更远的地方。
“你来了。”看到他由远及近,少女声音清冷地说道。
少年站在距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没有上前,而就是这样轻轻地“嗯”了一声。
萤萤的光亮在海面上浮现。
随着浪花的堆起与落下,不断重组与破碎。
在这一片光亮里,少女侧过了身子,朝着身后银色头发的少年说道:“你找我,有事?”
“我见过赵秉言了,”满川阳站在礁石下,声音微顿,然后才继续说道。
“赵秉言?”少女的声音很快就在海风中消散。
满川阳应了一声,说道:“就在昨天,在祭台后的那座小山上。”
“他说了什么吗?”汀雪问道。
本来满川阳是想将赵秉言的话语全部告诉汀雪的。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要眼前的少女知道赵秉言的那句“她和你不一样,你迟早会离开这座小城”。
他总觉得,这样给人下定论,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明明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因为身上背负着本来可以不属于她的责任,而被判定一辈子不能离开这里。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对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汀雪还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她的问话。
于是,她从礁石上走了下来,衣裙被风吹得飘起,就这样衣袂飘飘,走到了少年的身前。
“怎么了,”她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港城和海月集团的关系,”满川阳回答道,“我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海月集团是在港城发得家,”在他的身边,汀雪声音清冷地说道,“你猜的没错,赵秉言,赵宗铭的势力与海族的纠缠,远远要比你想象得要深。”
“海族的一切,早就在没人察觉的时候,就与海月集团连接到一起了,”说到这里,汀雪叹息一声,猜测地说道,“他叫你去祭台后的茶室,应该也和我有关系吧?”
满川阳没有接着回答。
他像是有些迟疑,考虑着要不要将赵秉言说过的话,全部告诉眼前的这个少女。
见到他在犹豫,少女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就站在这里,陪着他一起,看着眼前明明灭灭的荧光之海。
良久之后,满川阳才问道:“那个赵宗铭是谁?”
“他是赵秉言的父亲,”汀雪回答道,“海月集团上一任董事长,不过现在已经隐退于幕后,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他的儿子来打理了。”
满川阳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又问了汀雪一个问题。
“汀雪,你——信神吗?”
听到这个问题,汀雪愣了一下。
她侧过脸,看向眼前的银白色头发的少年。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我不信神,”她说道,“但是,我相信所有海族人民的信仰。”
“所以,哪怕我自己不信,我也会为了海族的信仰,努力完成这一切。”
“那你就没有想过放弃吗?”满川阳问道。
少女抬起了眸子,看着远处起伏的海浪,声音很轻地说道:“放弃,这种想法,肯定是有过的。”
“可是,我不会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就试图去改变港城这几百年的传承,哪怕这种信仰,并不是真实的,我也不希望,看到海族人失望的模样。”
“神女祭祀这片大海,保佑人们出海平安,”汀雪轻声说道,“他们相信这个传说,那么,我就相信。”
“即使他们对你并不友好?”满川阳忽然问道,“排挤,打压,远离,认为你和正常人不一样,你也会继续这样做下去?”
他看着身旁的少女,看着她的侧脸,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到哪怕任何一点的情绪波动。
可是她却始终都是平静的。
就好像,满川阳说得那些事情,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她没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已经替她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为什么?”满川阳继续问道,“你明明知道,他们是那样看待你的。”
“我知道,”汀雪轻声回答道,“但是,同样的,我的一切,也是海族人赋予的。”
“既然这是我的使命,那么不管我内心愿不愿意,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