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阵阵响起，海风的呼啸，也响彻了整个被岩石包围的海湾。
原本平静的墨蓝色水面开始翻涌，游弋的鱼群仓皇而去，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空气中开始泛起淡淡的白色雾气，雾气随着风扩散，很快就在海湾里弥漫开来。
在港城，常常有这样一种现象。
黎明或傍晚的时候，海边时常会有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
这种现象便被当地人称为港雾，也就是“港城多海雾”的意思。
在满川阳的身前，汀雪站在沙滩上，背对着大海，眸色冰冷地说道：“这里不欢迎你，外乡人。”
海浪奔涌，白色的泡沫被浪花推挤着，冲刷着她脚下板鞋的鞋底。
海鸥的鸣叫声在石壁间回荡，又渐渐变得微弱，最终消逝在这片茫茫大海之上。
满川阳的目光随着远去的海鸥而渐渐下落，他手中拿着打火机，指尖不时摩擦着拨轮，打出几颗微弱的火星。
“外乡人？”他低笑着说道，“你们就是这么排外？”
“不请自来，不是歹徒又是什么？”汀雪声音冰冷地说道，“所以——像你这样的外乡人，我又为什么要客气对待呢？”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满川阳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一口一个外乡人，就好像你们有多么高贵一样。”
“你……”
就在她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海上忽然刮来了一阵大风。
海风吹起少女的发丝，她抬起了手，想要将头发拢在一起。
风声渐逝，少女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胸前。
她垂下眸子，就在她想要将头发绑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原本冲到自己脚边的浪花已经退去了。
她皱起了眉头，隐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满川阳也止住了话语。
在他的眼中，这片原本平静的大海像是在一瞬间隐退在海雾之中。
白色的浓雾迅速在海面上蔓延，遮住了墨蓝色的海水，也遮住了天边正在下坠的落日。
隐隐中，他看到大片模糊的黑影正在朝着这里快速靠近。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只来得及向后退了一步，便被这迎面而来的浓白雾气所吞噬。
（海上大雾红色预警：预计未来两小时内，港城沿海地带将出现能见度小于50米的浓雾天气，请注意防范浓雾对海上航行、渔船作业的不利影响，请减少海上活动）
就在这一瞬间里，满川阳想起自己在来时的路上，从手机上看到的港城的天气预报。
而这则预报发出的时间，好像就是他刚刚来到港城的时间。
也就是在不超过一小时前。
他皱起眉头，脚步后退，打算先将眼前的这个暗亏咽下，从这个海湾里离开再说。
海上大雾弥漫地十分迅速。
明明上一秒还能看清的少年，下一秒，视野里就只剩下一片浓白的雾气和雾气里一个模糊的身影。
浪花声轰然而至。
冰冷的海水几乎在瞬间就将汀雪吞噬。
仓皇迈出的脚步在海水中失去了平衡。
白裙也被海水拉扯，不断在水中绊住她的脚步。
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她踉跄了一步，接着被海水推着跪倒在沙粒上。
黑色的发丝在水中四散，又在浪潮猛地退去时缠上了她的脖颈和脸颊。
汀雪整个人被海水所吞噬，她的身边浮起不断破碎的气泡。
腥咸的海水弥漫她的口鼻，将她包裹在其中，使她无法呼吸。
下一秒，浪潮退去，她被潮水拖着向后倒退。
她绝望地伸出手，试图在这浪潮中抓住什么，借以稳住身形。
海水飞快流淌，泡沫被淹没吞噬发出破碎的声响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她用力地闭着眼睛，身子踉跄，却逐渐稳住了身形。
她的身前多出了一道身影。
身影的主人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就在她即将被大海吞噬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潮水很快散去，浑浊的水流卷起沙粒掩埋了她的板鞋。
就在空气冲进鼻腔的那一瞬间，她睁开了眼睛，一边大口地喘息，一边顺着身前人的力道，挣脱了海水和沙粒的束缚，向着已经消失在浓雾中，那个模糊的出口跑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汀雪看见，她的身前，那个少年松开了抱住人像石的手，用力拉着她的手臂，奔跑在潮湿的沙粒上面。
心跳声和海浪声同时在满川阳耳边响起。
他的身上也已经完全湿透，银白色的头发被海水打湿，黏在额角，失去了以往的蓬松。
之前夹在指间的香烟也在刚才被海水熄灭。
正是他，单手拉住汀雪，另一只手抱住深埋在沙粒中的人像石，否则他们都要被海水冲走，此刻也不知道卷到了哪里去了。
满川阳喘着粗气，仅凭眼前可见的一点模糊的景象，艰难地找到了被铁锁锁住的大门。
“钥匙呢？”他问道。
汀雪伸手进衣兜去摸，声音颤抖地说道：“不见了，可能是刚才被海水卷走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前的少年低声地骂了一句，紧接着，他抬起了腿，用力地踹向被铁锁锁上的大门。
铁链剧烈摩擦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就在他第三脚踹去的时候，锁扣“铮”地一声断裂了。
大门猛地撞击在石壁上，满川阳再次拉起少女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地从礁石上跑过，翻过护栏，站到了沿海的柏油公路上。
“安全了吗？”在踏上公路的那一瞬间，他扭过了头，看着远处模糊的翻涌的黑色，急促地问道。
这句话似乎也点醒了少女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将手抽了出来，揉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扭头看向身后朦胧不清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见她将手抽走，满川阳抖了下外套上不断落下的海水，说道：“我劝你最好早点离开这里，今天港城有红色海上大雾预警，再加上浪潮这么大，指不定一会儿就能淹到这里。”
说完，他转过身子，便要离开。
就在他迈出步子的那一刻，却听见少女在他身后，轻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海……”
少年嗤笑一声，说道：“怎么，连你这个“内乡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吗。”
“要不是我……”
你早就被海水卷走了。
话说到一半，他还是没有将剩下的一半说出口，只是穿过公路，走到斜坡上的小卖部前，找到了自己的摩托。
他坐到摩托上，正准备打火的时候，忽然听见少女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你要去哪？”
“我去哪和你有关系吗？”满川阳停下打火的动作，没好气地说道，“小姑娘就该早点回家，不要在海边四处闲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少女打断了。
“你是今天才到港城的吧，”她的话虽然是一句问话，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疑问的语气，“那么，你应该还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吧？”
满川阳止住了话语，沉默片刻，就听见她继续说道：“去我那吧，就当是——我们扯平了。”
“你那？”听到这里，满川阳打起了火，自嘲道，“被你父母当成街上流浪的小混混，然后再赶出来吗？”
“我想，就没这个必要了吧，”他俯下身子，双手握住把手，声音戏谑地说道，“像我这样的外乡人——就不用麻烦高贵的内乡人帮忙了……”
“我自己一个人住，”汀雪皱起眉头，语调有一丝丝地不自然道，“没有家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听着耳边呼啸而起的浪潮声说道：“当然，去不去随你。”
接着，她从摩托车身边头也不回的走过，顺着斜向上的小路，向上走去。
在她身后，满川阳回过头向着远处汹涌的黑色海面看了一眼，松开闸门，摩托车以一种很慢的速度从少女身边经过。
接着，他撑住车子，说道：“上来吗，我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