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灯光频闪不断,暗调的色彩来回扫在中央区,叫人脑子晕沉沉的。
宋忬潼扭着手腕往回缩,他反而攥得越紧。
“你喝醉了。”
她语气冷淡,有点不耐烦了。
本想态度硬一些,周斯宴听着难受就会放开她,结果听见他带着气意的呢喃声。
“老婆,我好难受。”
宋忬潼心里跟着一紧。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皱眉喊了一声。
“老婆。”
这一声,听得宋忬潼喉咙干涩发痒。
周海宴懒散的喘息呻吟,在放大她的感官。浓烈的酒精回转在房内,拂过脸颊,慢慢地,点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迫使人沉沦。
宋忬潼想,被旖旎妩媚的气息包裹着,她大概是醉了。
然而周斯宴的一句话,彻底唤回她的理智。
他声音喃喃:“学校里那个有什么好的,让你总背着我去找他?”
宋忬潼沉默了好久。
窗口似乎被人打开,外头的冷风呼啦啦往里灌,原来雪天中冻得人脸鼻泛红,是老天给的清醒一记耳光。
叫人认清脚下的路,而不是回忆过去这人对你有多好,让你依赖。
命运告诉她。
她视他为过去式。
沈清秋从身后走到宋忬潼面前,脸色很难看。她蹲在周斯宴旁边,拨开他前面的碎发。
语气温柔:“对不起阿宴,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不过你放心,我和学长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喜欢你。”
小姑娘最后的那句告白,说得尤为娇羞。
说完,周斯宴蹙起的眉宇才得到舒展。
连同攥紧她的手,也卸去力气,缓缓松开,垂落在皮质的沙发边上。
周斯宴不知梦到什么,但从沈清秋的话中,多半是在学校有个很不错的男生在追她,周斯宴心里不舒服,但他将选择全权交给了小姑娘,不给一点儿压力,所以才觉得委屈。
他是在用心对她好。
想到这,宋忬潼嘴角漫出苦涩。
魏子越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宋忬潼不至于尴尬的站在两人旁边。
他眼角带笑:“忬潼姐,我被他们灌得有点多,现在站不太稳了,能扶我一把吗?”
宋忬潼应了声,随后就走到魏子越身边。
她拉了陷在沙发上的他一把,没用力,那人自己站了起来。
魏子越单手搭在她肩上,虽然压在她身侧,显得双腿没力分不清方向的样子,但其实没给她多少承受的重量。
魏子越笑了笑:“忬潼姐,许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宋忬潼眉毛轻挑,打趣道:“是嘛,我怎么记得之前的聚会上,你见到个姑娘都这么说。”
魏子越也是大家庭捧着长大的,他有个犀利的姑姑,不婚主义,对他宛若亲生儿子般呵护。
他长得俊俏,学生时期就有不少女生追,也交过不少女朋友。风流债不少,在某个私人聚会里见到之前的女生,大抵都会夸上这么一句。
毕竟,除了这句,也说不上什么。
魏子越回:“哪有。”
宋忬潼没说话。
其实她和魏子越并不算熟,但印象最深的一次。宋忬潼想,这也是她没有和魏子越深交的原因。
来源他的姑姑。
宋忬潼小的时候就是美人皮囊,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眼睛里氤氲着雾气,玲珑五官,叫人心生怜惜。
最重要的,她是宋氏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
按理说,和他们应该是一起的,一起玩耍交谈。但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她落单,不吵不闹,总给人以一种受了欺负,并有人下死令要排斥她的感觉。
她太可怜了。
所以给率真的少年们,心生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周斯宴是,魏子越也是。
指不定,连周斯宴心里拔不掉的那根刺——周谨安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虽然不熟,但谈笑间也是相处融洽。
沈清秋看过来,宋忬潼擒住她慌忙移开的视线,眼里好像有不甘。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清秋,平时是通过几张照片。
小姑娘年轻稚嫩,甜美可人的脸蛋上只是略施粉黛,比她设想的模样端正许多。
她原本以为,周海宴不会喜欢这样的乖乖女,长得虽好,但不惊艳。
宋忬潼看了眼身边的魏子越,她大概能明白沈清秋为什么会这样看她。
沈清秋融入不进他们的圈子里,而魏子越对她由来是客气的。
宋忬潼摇了摇头:“沈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她在这待一刻,小姑娘就没法安心。
不曾想,她忽然出声,给沈清秋脸上吓出几分胆怯,拘束道:“好的。”
魏子越注意到昏睡的周斯宴,只道:“前台当值的服务生,有一个,阿宴经常点他的酒。你要是扛不动,可以叫他帮忙。”
他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好。
看在周斯宴的面子上,他给沈清秋提个醒。
免得那人酒醒后,又要怪他。
后面送魏子越回去,路上,他提了一点沈清秋的事。
只言片语,宋忬潼听出他是在绕弯子解释周斯宴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他说:“沈清秋大四实习了,他们学校有个学长给她介绍了工作。阿宴不太满意,周家产业涉及的领域多,他想让人去他那里。”
“一来,他那学长不安好心;二是在阿宴那,受不了多大的委屈。”
宋忬潼拐了个弯,“那不挺好?他向来不会让别人跟着他受委屈,看来他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魏子越皱眉,疑惑道:“忬潼姐,你真觉得好?”
车外的红绿灯闪了几秒,转为红灯,车辆行驶慢,宋忬潼没能过去,又要多等60秒。
她忽然觉得,有时间真应该去寺里求一道符,哪有这么背的。
宋忬潼侧过头喝水,后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惺忪着爬满疲态的双眸,带着几分困惑看他。
“沈清秋也是京北大学的优秀学子,光是周氏在京北大学设立的助学金就拿了不少,更别提校企合作。”
“即使她没有和周斯宴这段关系,也能进周氏的。”
车子重新驶动,魏子越望住她,欲言又止。
离魏子越给她的地址越来越近了,他还是在旁沉默不语,看上去,有些纠结。
宋忬潼:“怎么了?”
魏子越不解的神色淡了几分,“忬潼姐,你别把人说的这么好。”
宋忬潼顿了顿,轻“唉”了一声,失笑摇头:“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她不知魏子越有多少真心,给她立了个善良的人设,之后带着这份滤镜,连揣度她的话是否真实的心思都没有了。
宋忬潼心道自己也确实是在阐述客观事实。便也理直气壮的接受人家对她的赞美。
“万一我刚才的话并不是真心,而是装作善解人意,想让你觉得我可怜呢?你把我说的那样好,岂不就是上套了?”
车厢陷入沉默,前视镜下,只见魏子越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眼神抵触难消。
他是带着不安下车的。
宋忬潼跟他说“路上注意安全”,魏子越也是在不安中回应。
人走远,留给她的,只是漫无天日的疲倦。
隔日,宋忬潼忙了一周,好不容易才迎来周末休息日。
本以为能一觉睡到饭点。
周母的电话打进来,宋忬潼将覆在眼睛上的眼罩掀起,强光在那一刻刺入,她不悦的稍皱眉。
倏尔,她是靠着妇人的可怜声音清醒的。
电话那头,她依稀听见男人在动怒。在周家,宋忬潼并没有太多机会能闻得这声严厉。
大约八九岁,她在周家见过一次家风家教。那时周斯宴逃学、考试作弊被请家长,气得周父在国外出差,也要订最快的航班归来。
为的就是亲手教训他这混账儿子一顿。
彼时,宋忬潼爬在窗口,目睹一棍接一棍落在周斯宴背上,所有他喜欢的电子设备、手办、还有他最心爱的那辆改装的摩托车。
机械臂、游戏机等组装的零件,摔一地,七零八碎。
周斯宴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只是在周父出门后,扶着墙,一拐一拐的来到后花园,在一堆未清扫的“垃圾”中,将启动杆带回去。
宋忬潼后来问过他,为什么不带车头的两面镜子或者是其他标志零件?
他没有回答。
现在她知道了,如果周斯宴当时带走的是镜子,周父一检查,就知道他在无声的反抗,他还是不服自己的父亲。
宋忬潼赶到周家,停在门口。
周斯宴跪在地上,背脊直挺,周父火烧眉毛,抽起檀木棍往他身上迅速落下,扬起时的风声呼呼作响。
他疼的闷哼一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父手拎细棍,大力戳向周斯宴的肩头,“周斯宴,你做这些事,把人忬潼放什么位置了!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和忬潼快结婚了,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周斯宴语气淡淡:“我们这不是还没结婚?”
周父:“混账!”
话语落下,一记响亮的巴掌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周斯宴侧过来的脸,浮肿泛红,像火烧般。
周斯宴拔高语调:“爸,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有自由恋爱的权力。”
他微微偏头,视线上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宋忬潼,神情骤然一僵。
宋忬潼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周斯宴。他的骄傲,硬气,不服,自尊,在那一刻,在她面前,彻底被他的父亲击碎。
周母满眼心疼,在旁哭得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