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周母约宋忬潼到家里吃饭。
宋忬潼这几天都在找借口推脱,那头语速很快,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并在她所想出的借口上将路堵死。
她插不上话。
很难再拒绝。
周母或许看出她和周斯宴有矛盾,认为儿子耍脾气,这才放下身段来劝和。
无奈之下想了想,她既收了周斯宴的钱,也不能总是回避的。
宋忬潼的车拿去保养了,她是坐网约车来的,没想过了下班高峰期的城市还是堵塞严重。
后面鸣笛不断,前面又挪不动道。
或许说她是水逆,路上就这么几个红绿灯,她硬是都没有错过。
她听到驾驶座的司机忍不住吐槽几句。
半路几次,宋忬潼给周母发去消息说明情况,换来的是周母柔声叮嘱。叫她注意安全,慢慢来。
听着语音,宋忬潼忍不住皱眉。
直到车子停在周家门口,宋忬潼进门见客厅中只剩周斯宴一人时,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周斯宴等久了,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一瞧便知他对周母这次安排的毫无兴趣。
周家一片安静,宋忬潼也没想打扰他,只是走向一旁的沙发坐下。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打扰谁。
周斯宴和周谨安恰好都遗传周父周北山的颜,两兄弟长得很像。
只不过性格却是天壤之别,周谨安是长子,大他们四岁,年幼丧母有些早熟,人也稳重许多。
而周斯宴是在周父周母的万般呵护下成长,为人不羁,爱玩爱闹,性子也坦率些。
一旦将两人比较起来,周斯宴就从来没被人肯定过。
处处不如兄长,在叔伯的贬低下,周斯宴开始自暴自弃,逐渐养成这浪荡的性子。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总总,周斯宴都觉得是宋忬潼在怜悯他。
周斯宴个子很高,沙发承载不下他那双劲瘦的长腿,他换了好几个姿势,睡得似乎不太安稳。
乌黑的眼眉向眉心一拧,光洁白皙的脸庞下,宛如黑夜中的鹰,盛气冷傲。棱角分明的脸型,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宋忬潼不由多看了他的侧颜两眼,直到周斯宴翻身,见他有醒来的意思,才淡淡收回视线。
周斯宴揉着眉心坐起身来:“听说你今日正式入职梵舒,恭喜。”
许是刚睡醒的原因,他道喜的声音中有点嘶哑。
宋忬潼刚想道谢,他又一步说出声,“梵舒是魏子越姑姑早几年兴起收的机构,这些年经营的不错。你俩认识,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不用了,梵舒是朋友推荐。个别不听话的可能难管教一些,都能应对。”
宋忬潼并不满意周斯宴安排自己,或许是潜移默化中成了习惯。
但既然已经分手,顺手的东西都要改。
“随你。”周斯宴耸耸肩,并不太在意,“我今天有约,我妈叫你过来了,总不会到梵舒去找你。你刚入职,看是要回去还是去哪,我送你。”
话落,周斯宴随意套了件外衣朝门口走去。
宋忬潼没甚所谓,出了周家这个门,周斯宴懒得演戏,她一直是知道的。
而且梵舒那边刚入职,宋忬潼想着这样也好,可以过去收拾收拾,就没跟他客气。
“那麻烦送我回梵舒吧。”她答。
周斯宴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车库。
宋忬潼下意识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目光进来的一瞬,车头是一对头靠着头的情侣娃娃。
她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沈清秋摆的,周斯宴素来不喜欢这些小女生的玩意儿。
视线移开到副驾驶,宋忬潼瞥见一个小型的礼品袋,看上去很精致,想着或许是周斯宴送给沈清秋的,就想到后头去坐。
周斯宴忽然望过来,“坐吧,袋子里是我妈前几天叫我带过去给你的。”
宋忬潼“嗯”了声,眸色渐沉。
但周斯宴没有想再提的打算,她也没多问。只是移开礼品袋,坐了上去。
“你家那找个时间解释清楚吧,我们分开也有好一段时间了,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周斯宴忽地出声,正经看她。
事先说好的,分手是两人共同的意愿。
周斯宴在催她向宋家说明白。
宋忬潼:“知道了。”
车子驶向梵舒,两人一路无言。
只是在下车,宋忬潼解开安全带时,周斯宴看她的举动走神,后像是想到什么:
“找个人稳定下来好好过吧。”
宋忬潼不解:“嗯?”
“只是突然想到你好像也不喜欢我这个类型。”
周斯宴笑了笑。
“以后,没有人能妨碍你了。”
梵舒。
宋忬潼刚从教室下来,昏暗的走廊里,微风扬起帘子,斜阳扫进一片鹅黄打在地砖上。不觉间,整座办公楼已人去楼空。
“忬潼。”
宋忬潼抽回视线,循着声源处望去,见到的是一张熟面孔——李文歆,是她在国外读大学的师姐,也是她邀自己来的梵舒。
“师姐,怎么了吗?”
“第一天还习惯吧?这么晚了,送你来的那个......是周斯宴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这么黏着你。”李文歆说着,视线落在她抱着琴谱的左手。
抬眸笑说:“嗯......还没结婚?”
李文歆和宋忬潼是在读研期间认识的,课余时间时常聚一起交流。那时周斯宴还在邻城就读,但只要是有半天没课,都会赶到她身边。
来回奔波,她还撞见过好几次。有次在宿舍的树底下,她经过时莫名来了兴趣,问周斯宴,“不累吗?还有学业要兼顾。”
周斯宴想都没想,似乎很早就思考过这个答案,回答起来也是轻松。
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
“异地恋太折磨人了,只要她不烦,他多跑几趟又怎样。”
李文歆还想起,周斯宴说这话时,是疲态的,但嘴边却是噙着笑意,让她别告诉宋忬潼。
话到这里,宋忬潼抿唇,笑说:“我们分手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是普通朋友关系。”
李文歆顿了顿,语气中略显遗憾,“啊......是这样。”
她抬眸看宋忬潼神色平平,碍于人家的私事,并没过问太多,“那你怎么回?我送你?”
下班高峰期,打车也不是很容易。
宋忬潼笑着回绝:“谢谢李姐,我还想留一阵收拾东西,晚点打车就可以了。”
李文歆蹙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中总带给人的距离感,脸上标准的微笑,出于礼仪而并非真的进到心里。
“也好,那我就先开溜了。”
她笑说:“忬潼,别忘记锁门,别忙太晚。”
宋忬潼回笑:“路上小心。”
目送人走出办公楼,宋忬潼才收回笑容瞟了眼窗外的景色,CBD区层楼亮灯不断,整座城市投入一片喧嚣中。
周斯宴要带人过来,没人敢不来赴约的。
除此之外,许多人都揣着一睹美人绝色的目的过来。到底何许人等才能收服这位太子爷。
可直到沈清秋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并无太大轰动。小姑娘长的水灵,年轻貌美,但比起追过周斯宴的女人,还是少了丝风韵和妖艳。
但既是周斯宴喜欢的,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魏子越手里玩着牌,身旁的朋友推搡下他,他这才分出神往沈清秋的方向望去,点点头,叫了声:“嫂子好。”
随后又移回神,继续摸手里的牌。
而沈清秋本想回应跟魏子越打招呼,这下扑了个空,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周斯宴低头注视她,见这一幕悄然牵上她的手,安慰道:“别理他,他就那样。”
周斯宴这一举动,无疑给沈清秋下了一副安心剂。
两人坐到一块去,周斯宴便开始喝酒。沈清秋在一旁看他玩,却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并不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只是小朋友不谙世事还总想管着人,试图插足进这个世界,一行人见了,也不好驳她面子,关照起来。
“魏子越,你觉得阿宴这次是还是假?”
那人递了根烟给他,又借火凑到烟前。
魏子越皱眉,视线直盯桌面,咬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这事还能造假?”
“那你方才对嫂子那态度?”那人有些吃惊,声音中的疑问都拔高好几个调。
“什么态度?”
“就,就......挺不屑的对那小姑娘。”
魏子越哼笑一声,没说话。
“不过看着确实像真啊,阿宴啥时候对人这么耐心过。刚坐下还在玩牌呢,现在丢一边儿陪媳妇说笑去了。”
“你说当初忬潼姐那样的姿色,兄弟们哪个不馋?这小姑娘顶多是年轻点,没些手段还真套不上阿宴这样脾气的。”
魏子越闻言,眉头稍皱。
“说实话,既然阿宴和忬潼姐分了,那我们是不是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再起就是围饶着的一圈笑声。紧接着几人在旁插科打诨,肖想的话语愈发胆大,描述得越来越露骨。
魏子越捏着手里的牌,没一会儿将牌甩出台面,轻嗤一声:“有种说到周斯宴面前去?”
一双眼睛锐利的直盯着人头皮发麻,他极少是这样的态度,让人心生胆怯。更何况,即使两人真的断干净了,又有谁敢在周斯宴面前提宋忬潼的不是。
那人疯的很。
魏子越起身朝周斯宴的方向走去,沈清秋抬眼看过来,见他的模样有些胆怯。
魏子越不解,朝她笑问:“嫂子怎么这样看我?”
“没,没有。”
被他一说,沈清秋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小姑娘脸颊红润,羞怯的埋头进周斯宴的臂膀上,声音娇软的不行。
人见尤怜。
跟宋忬潼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你吓着她了。给人道歉。”
周斯宴瞥看魏子越的眼底是一片寒冷,眉宇间露出的那股较真劲,并不想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还挺护着。
魏子越笑着道:“抱歉嫂子,我这人就这样儿,输了牌这脸特别臭,别往心里去啊。阿宴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需要的尽管说一声。”
条件摆在这,周斯宴脸色缓和许多。
可魏子越的臭脸色还是将小姑娘吓得不轻,嘴上支支吾吾说着“没事”。魏子越坐在周斯宴身旁时,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周斯宴之后硬是哄了许久,这才让她的心得以安稳。
至于吗?
魏子越见着心里冷笑。
整场宴会上,周斯宴把沈清秋看得死死的。说一不二,也不离身,陪在人身边。生怕哪个不留神,就给人欺负了一样。
可他历来是桀骜不驯,谁的管教也不服。
就这样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太子爷,与宋忬潼在一起四五年也不见这样的。如今却被一个初入茅庐的小丫头看得死死的,真不知道这深情是迟到,还是装出来的。
“真结束了?”魏子越忽地问。
周斯宴的眼睛深晦不明,藏匿在夜色中更是猜不出一丝情绪。
喝了不少酒,周斯宴回魏子越时连着声线都有些沙哑,“嗯。”
“行啊。”魏子越一口含下玻璃杯中的液体,酒同泡沫一贯而下。
他收起先前的吊儿郎当,面无情绪,多出几分认真,“阿宴,我这次可当真了。”
周斯宴头靠在沙发上假寐,没有回话。
魏子越:“我打算追忬潼姐。”
他说话的音调正常,在全场歌声嘈杂的覆盖下,没多少人能听见。
周斯宴却是眉头一蹙。
身旁的沈清秋在这时摇了摇他,他缓缓坐起身,沈清秋便凑近他耳边叮咛什么。
魏子越听不见,之后便见沈清秋离开了座位,或许是上个厕所,周斯宴没理由让她一个人回去。
周斯宴面无表情,又把酒杯倒满。
魏子越皱着眉头,以为他没听见方才的话,这便张口想重复一声。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周斯宴不解回了句,尾调中疑惑不浅。
魏子越微怔,后又觉得周斯宴的话不清不楚,喝了口酒道:“昂,那不是怕你还揪着不放,那沈清秋看着也不像能在你身边久待,何况阿姨那边——”
“怎么?”周斯宴忽地沉下脸,神情显得十分不悦。
魏子越顿住,后是一副从中确定了什么的神情。
他有点意外,过后暗喜。
“没什么。”
从前周斯宴的目光从来都只在宋忬潼身上,宋忬潼体贴、脾气好,模样也是顶好的。这样完美的人,可惜在一开始就被周斯宴占去了。
而小时候,父母上门拜访周家,总是在后花园看到这样的身影,那女孩纯的不行,可总是伤感的。
那时魏子越便想,要是这样的人作自己的媳妇,他掏心掏肺对她好一辈子。
青春期的这么点保护欲,在周斯宴身上,魏子越也是寄存于心。这么多年,他没见过能好过宋忬潼的女人。
周斯宴闻言,微笑说:“借你吉言。”
过了几个时辰,在场几人都喝的天花乱坠,没几个意识清醒的。
临近散场,好几个醉汉也勾肩搭背走出房间,每几步摔一下,后面不省人事躺在地上,好几个服务员来扶,才将这群太子爷送走。
而这边,周斯宴躺在沙发上,迷糊中抱着胃部,额角冒出丝丝冷汗。沈清秋急得在旁替他擦汗,看他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好过,这才拜托魏子越在旁看着,她好出去打点热水。
可魏子越也没能支撑多久,撑着快要往下掉的眼皮,捞起手机在宋忬潼那栏发出消息,便支撑不住倒在一旁。
没过一会儿,包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周斯宴强撑着难受朝门口望来,眯着眼,又翻过身去,捂着小腹。
宋忬潼抬眼望向角落的后背,轻瞥一眼,后移开往旁侧看去,视线落在魏子越身上。
魏子越发消息求她帮忙,要死要活的,又讲诉不清。
见到人的那一刻,宋忬潼只是长叹口气,过道拥挤,她抬腿从周斯宴身边越过,硬是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就好像两条平行线。
周斯宴野,宋忬潼回想起来只觉可笑,她一次都没来接过他。
她知道,并非是她不愿意,周斯宴总会使性子和她闹,她也心烦。
“魏子越——”
宋忬潼喊了声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紧接着手腕上忽然而来的拉拽感使她眉心一跳。
心跟着惹来落空感。
周斯宴有些口吐不清,但她还是听到了。
他说:“他有什么好,让你这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