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战火已然消散,城中残余的呐粹势力消亡殆尽、疲惫不堪。
但对于许许多多在战争中苟且讨生活的人来说,夜幕降临后的柏林才是一天中的刚刚开始,那些必须躲避致命战火、且能活到今天的战争难民们早已习惯成为昼伏夜出之辈。
柏林城内被困于战火当中的普通市民们是不幸的。
他们不仅要面临着和亲人的生离死别、家园被毁与流离失所、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小命,更要在这如同末世一般的地狱之城里寻得一线生机,以命相搏去寻找任何生存必需品与食物,为的只是能活下去而已,就这么简单。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苟且偷生在柏林动物园内,依托着这座俯瞰全城的巨型防空塔为避难所,来勉强活着的这些柏林市民们又是幸运的。
负责指挥柏林防空塔的国防军指挥官施特海姆上校,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至少在绝大多数苟活在防空塔下、动物园内的柏林市民们看来确实如此。
为什么呢?
因为施特海姆上校允许这些穷困潦倒、苟且偷生,连活下去都是种奢望的战争难民们,到了夜间相对安全的时候自行出发去搜寻生活物资,待到天亮之前再回来即可。
至于能找得到多少生活物资又能不能回来,则全靠自己的本事。
也不能就此说施特海姆上校冷血无情,去指责他逼着难民们去找死而不给发放救济食物。
地处国会大厦以西、坐落于动物园内的这座巨型防空塔,实际上物资储备早已不足,负责此地及周边地区防务的施特海姆上校,面对着数量庞大的战争难民是有心无力。
能允许难民们到了夜间相对安全的时候自己出去觅食,而不是自私自利、见死不救地为了所谓的安全,把大活人关在动物园里给活活饿死,这已经是施特海姆上校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最大力所能及了。
是人都知道体积最大号、全柏林城也就只有三座而已的g型防空塔,是整个柏林城防当之无愧的支柱节点,是鼓舞士气、象征呐粹屹立不倒的士气碑,更是医疗救护中心与超大号的物资储备仓库。
那些在防空塔周围街区战斗的德军部队,不但会把伤员后送至医疗设施完备的防空塔交由抢救处理,但凡日子困苦手头紧、过不下去了,还会主动上门来“化缘讨饭”。只要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随便给点都行,吃的喝的用的有啥要啥、来者不拒。
讲道理,任何一支上门来“化缘讨饭”请求帮助的德军部队,那都是柏林城防卫戌力量的一部分,都是字面和内在意思上的真正自己人。
施特海姆上校自问自己无法见死不救,尤其是看到那些可能连二十四小时都活不过的饱受战火摧残面孔,以哀求的、根本不似一名军人的目光向自己伸出手来,就为了能替自己手下打了一天仗的弟兄们讨口吃的时。
说是心软也好,说是没有原则也罢。
对这场战争早已感到厌倦也想了很多,确实希望能有更多人能在即将到来的终战之时,得以活下去、在废墟上建设新家园的施特海姆上校,最终还是遵循自己的良知做出了“能帮就帮,应帮尽帮”的选择。
但施特海姆上校低估了上门求施舍人的数量,也高估了看似堆积如山的防空塔物资抗消耗能力。
没过几日的最终结果便是防空塔不但无法再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甚至就连原本驻守在此地的德军,也就是施特海姆上校所率部队自己的口粮都已不太够用。
照目前的势头,哪怕是以最低供应量发放物资,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一周不到的时间。
但一周之内能结束这场看不见希望的战争吗?
迷茫中找不到答案的施特海姆上校不知道,更不知道该向谁寻求帮助、请教该怎么做。
别无选择又有心无力的施特海姆上校只能这么做,让人们在夜幕的保护下自行外出寻找生存物资,已经是联络不到任何上级支援与友军帮助的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我们就是一支孤军,上校。一个在俄国人大肆挥舞屠刀之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老老实实眼巴巴看着的旁观者,就好像我们身上未曾穿着这身军装、未曾在军旗下许下誓言一样。”
难得从防空塔里出来透透气的施特海姆上校,现在就站在这栋巨大的建筑底边旁。而在他耳畔响起的这毫无感情话语,则是出自就杵在他身边的副官之口。
“你这么认为我不否定,但你同样不能否定我们正在做有意义的事,汉斯。”
“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是本该被我们保护的人,他们是信赖我们的民众、亲人、和兄弟姐妹们。”
“但结果呢?结果就是我们根本保护不了他们,还因为没有尽到责任的行为把战火引导了他们身上,害得无数本该被我们保护的人因我们的所作所为而死。”
“这是德意志军人应该做的吗?这是普鲁士传承的荣耀吗?这是你、是我、是我们所有的战友们,在军旗下许下的誓言内容和想要的结果吗?”
“.”
一旁的副官不说话,也许是因此受到启发而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只是不想做太多的争辩而保留意见,但他那副看似与扑克般无异的表情至少没有完全否认的意思。
“历史自会评判我们在今日的所作所为,汉斯。但我始终相信不论何时我们都不该放弃希望,因为总该有我们身为国防军军人而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话音未落间望着面前这一队搜寻完物资刚刚回来,也根本算不得什么“满载而归”的难民们在不远处排成队,逐一有序地接受卫兵检查,交上一人一份仅限本人使用的通行证,而后才能获准通过回到塔内和亲人团聚。
打算上去看看、问问周围城区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施特海姆上校,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头顶夜空中便陡然传来了一阵暴风呼啸。
“小心!俄国人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