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驱车前往酒吧的路上,负责担任司机的小田慎一内心始终带着些许不安。他隐约察觉到,今晚的神烨状态有些不对劲。商务车的内部空间比普通轿车要大上不少,即便如此他仍然被空气里四处流窜的杀气压迫得难以呼吸。
——仿佛身边趴着一头挣脱了锁链的凶兽,一旦轻举妄动就会被利爪撕成碎片。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再也无法摆脱。他只能自我安慰,没准是错觉也说不定。
紧接着小田慎一脑海中开始闪过属下们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义兄高津健太支支吾吾半天才凑到他耳边悄声吐露的话语。
‘我以为自己要被杀掉了,慎一……你、你一定要小心。’
经过一番安抚,他们才放他离开。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神烨做了何种举动才会让其他人误会,但小田慎一已经触碰到了真相。联想起当初两人就任务内容进行商谈时,对方口中充满了警告意味的‘不想死于误伤……’。
由于那时被复仇的火焰烧掉了理智,导致他忽略了其中更深层次的含义。
不仅仅是禁止他人插手自己的战斗,还透露了——
紧贴着方向盘的掌心传来一阵黏腻感,一滴晶莹的汗水自额角滑落,顺着太阳穴向下淌。小田慎一被自己过于大胆的猜想吓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即使不在今晚,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在少年手上。
“小田先生。”
耳旁响起的声音将小田慎一拉回了现实世界,该庆幸他们当前行驶的道路几乎见不到其他车辆,不然很有可能因他的分神而发生车祸。
“……团长。”
“你闯红灯了,两次。”坐在副驾驶位的神烨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我不急,要遵守交通规则啊,小田先生。”
“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趁着聊天的间隙,小田慎一从座椅旁边的收纳盒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稍微擦了擦手上的汗渍,然后捏成团放进西装口袋里。
车内又恢复了原先的沉默,小田慎一本就不是那种健谈的类型,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遭遇,现在的他用寡言少语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黑色的商务车在大街上飞驰,路灯的光线投入车内,明明灭灭。
在穿过一条隧道时,神烨按下车门上一处按键,车窗缓缓降下。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你在怕我?”神烨一手托腮,为了保证对方能够听清楚,他刻意提高了些许音量。即便如此,高速行车带来的噪音仍然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短暂的惊愕过后,小田慎一脸上露出一抹极不自然的苦笑。害怕吗?并不是。
“团长,我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那可不行,春雨还需要你哦~。”
“我会尽我所能。”
得到男人的保证,神烨满意地笑了。这一笑,让车内压抑的气氛有所缓解。他转过头,看向了驾驶座。
“小田先生,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直接说了——放心吧,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失控。”
虽然一知半解,但小田慎一也算是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的新任上司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存在暴走的可能性。看样子以后都过不上清闲的日子了,男人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交谈结束后不到十分钟,目的地便近在眼前。
这是位于横滨市中心某特殊区域的一条酒吧街,论繁华程度自然比不上新宿的歌舞伎町。不过……它有一点很特别,来此消遣的人士百分之九十九属于黑道分子,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无意间闯入的普通人。这也就意味着开在此地的每一家店都拥有黑道背景,甚至老板就是某个头目也说不定。
在距离酒吧街入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速度从一百码降至二十的商务车径直开进了路边的露天停车场。转了半天才发现一个空出来的车位,小田慎一将车停稳后挂P挡、拉上手刹,再转动钥匙熄了火。
“团长,座椅下面有干净的衣物,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他便先一步下了车,朝右前方走了二十来米才停下来。
神烨低头扫了一眼,不得不说新上任的下属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他现在这副模样,估计还没接近目标人物就会因无关人士引起的骚乱暴露行踪,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
于是他弯下腰在座椅底下摸了摸,那里果然躺着一个手提包。拉开拉链,最上面放的是一条浴巾,往下依次是绣有火焰纹的白色偏襟长衫、黑色长裤、白袜布鞋,连贴身衣物都配备好了。
脱掉名副其实的‘血衣’,简单地擦了擦发辫跟身体,换上新衣服的神烨把脏掉的那些都塞进手提包,再顺手放回座椅底下。
“搞定~。”
下了车,将车门关好。神烨挥动右臂,甩去伞上尚未凝固的鲜血。紫色伞面采用的材质十分特殊,能抗住火/箭/筒发射的的破甲弹。拥有超强性能的它在清洁上却非常方便,只需要用清水冲洗。
站在路边的小田慎一眉眼低垂,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三十来岁的男人本就有着让人心安的气质,此时的他看上去又增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沧桑。
等神烨走到跟前时,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团长。”
“带路吧~,小田先生。”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停车场。
酒吧街的入口看上去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但知晓内情的人都很清楚,一旦踏入酒吧街的范围,隐藏在暗处的二十多个红外摄像头便会将来人锁定。
整条街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的景象,五彩斑斓的霓虹招牌交相辉映,令人目眩神迷。连相对来说算得上安静的清吧也坐满了客人,空气里洋溢着热闹的氛围。
在习惯了夜生活的人眼中,真正的狂欢才正要上演。
随着不断深入,第一次光顾这里的神烨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每一家店都见不到那些在门口负责招揽客人的年轻男女,街道上的行人也都步伐果决,迈出的步子带有明确的目的性。
这些人……不仅仅是为了娱乐放松啊。
越过数家装修风格迥异的酒馆,神烨猛地抬起了头。他感知到一个熟悉的生命脉动,就在右前方五十米远的位置。随着距离的缩短,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出现在他眼前。
由暗红色砖块砌成的外墙爬满了茎干细长的藤本植物,它们相互纠缠在一起,顺着墙壁蜿蜒而上。密密麻麻的叶片中零星点缀着浅蓝色的小花,花瓣只有五片。一扇顶端是弧形的铜门就藏在藤蔓中央,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掉。
小田慎一在门前站定,一道肉眼可见的红色光线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而后便听到了齿轮转动的轻微声响。
门,向内打开了。
——哇哦~,还真巧,此行的目标跟‘意外之喜’竟然光顾了同一家酒吧。神烨歪了歪头,唇角不自觉间微微勾起。
“你确定那人就在这里?”
“从时间上来看,他应该还没有离开。”小田慎一退到一旁,朝神烨比了个‘请’的手势。
拨开如同门帘般的藤蔓,神烨率先走了进去。进门后是一条十余米长的甬道,宽度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而行。左右两边的墙壁使用了跟外墙一样的砖石,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盏造型复古的欧式提灯。
昏黄的光线照在暗红色的砖石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来到了妖物的老巢。
在他四处打量时,小田慎一已经跟了上来,身后的铜门自动闭合。
“这家酒吧名为‘蓝屋’,会员制。”
神烨‘嗯’了一声。“刚刚那是身份验证?”
“是的,我来过几次,这里很适合谈生意。”小田慎一回答道。“每个会员只能携带一名非会员人士同行。”
很快两人便走完了这条不算长的甬道,从尽头处的弧形拱门穿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开阔的大厅,回字形吧台环绕着方形舞台。身姿曼妙的黑发女郎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一束聚光灯自上而下照在她身上,红唇开合间,沙哑而又不失性感的嗓音在客人们耳边回响。
神烨一眼便看到了吧台周围错落有致的包厢,那是面积不超过十平的玻璃房。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里面装有阻隔视线的线帘以及水幕景观。
“团长。”小田慎一上前两步,走到神烨身旁,他指了指东北角。“44号。”
“啊,我也看到了。”神烨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表情,赶在服务生凑过来之前抽身离去。
“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结束了。”
“是,团长。”小田慎一微微躬身,抬起头时眼前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从武器工厂劫走军/火的组织没有名字,只知道他们一开始是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那份名单除了头目以及几位干部,其余成员已经全都死在了神烨手上。
站在44号包厢门口,橘红发色的少年敲响了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