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光乍现

所谓GSS(GerhardSecurityService),即格哈德安保服务,原本是一间正当的、海外资本旗下的民间警备公司。然而本国中断了对其的资助后,为了在混乱的横滨生存下来,该公司便展开了一系列非法活动,如今彻底地变成了一家非法组织。

而对于羊来说,最关键的还是在于,GSS因为与港口黑手党存在着大量地盘和生意上的争夺冲突,所以是绝对不可能握手言和的。

白濑等人会想到和GSS联手对抗港口黑手党,萩沢让并不意外。这些人为了表明联合的决心和诚意,打算把疑似搭上港口黑手党的他和中原中也交出去,同样也在他的预料之内。而……GSS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而是将他关去了某个小型据点的地下审讯室,更是在他的算计当中。

因为她就在GSS啊。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天花板上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泡,积年使用的灯泡内壁乌黑一片,照明效果有些差,光线昏暗异常。

四周的墙面、脚下的地板、钉在墙上的锁链、立在旁边的刑具架和各种工具……大量残留的血迹长年累月地积淀下来,已经黑成一片,再看不出任何红色的痕迹。

房间里没有窗,除了右上角一个四四方方又污渍重重的扇叶通风口外,就没有可供气体交换的地方了。墙角倒是开了个核桃大小的洞口,可那是连接下水道、用来排污水血水的。浓郁的铁锈味和污浊的空气混杂在一起,刺激得踏入这个房间的人恨不得嗅觉失灵。

成人胳膊粗的沉重锁链上吊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脏,看部位和痕迹,大概能推测出都是摔出来的。他的脚上没有穿着鞋袜,足踝处铐着脚链,脚尖下垂,离地大约有成人巴掌宽的高度。

男孩的脸上有些青肿,不知道是在哪儿磕的或者说是被揍的,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新鲜伤口。

他闭着眼睛垂着头,呼吸缓慢而轻浅,不知道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过去,

萩沢让被关到这个地方有一会儿了。

和白濑等人对接的GSS成员将他带进审讯室铐起来后,就丢在一边不管了,好像把他遗忘了一般。

按理说,在这种阴冷晦暗的环境中长时间独处,就算是心智健全的大人都难免会感到压抑,更别说是一个小孩了。

可萩沢让从进入这个房间到被晾到现在,从始至终没流露出丝毫负面情绪,神情平静而悠闲,就好像他不是待在阴森恐怖的敌方审讯室,而是待在阳光普照的横滨公园一样。

他这般轻松的姿态,让通过角落监控摄像头看他热闹的家伙有些坐不住了。

不多会儿,铁皮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前一后,应该是有两个人。

“哒、哒、哒……”

鞋后跟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板,逐渐朝审讯室靠近。

两人很快就在审讯室大门前站定,一阵钥匙撞击和开锁的声音过后,便听到——

“吱呀——”

沉重的铁皮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开门的是一名穿着浅褐色作训服的男子,在他之后,走出来一名与这个混乱肮脏的地方格格不入的女子。

那女子长相极美,白肤红唇,妆容精致,身上穿着一条典雅的小黑裙,脚上更是踩着八寸高的细跟鞋。

打眼一看,跟个养尊处优的大明星似的,完全让人想不到她竟然会跟非法组织GSS有什么关系。

“真臭。”女子有些厌恶地抬手掩住口鼻,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可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她又强忍着泛起的恶心,没有离开。

她高傲地昂起下巴,对替她开门的男子说:“你就在门外待着吧,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是,夫人。”男子恭敬地冲她点了点头。

那女子却在听到这声称呼时,恼火瞪了他一眼,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夫人!”

男子自觉没趣地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个称呼就被惹怒的女子回头瞧见呼呼大睡的萩沢让,更来气了。

“起来起来!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睡着?果然是贱命一条的小畜生!”那女子没好气地破口大骂,想抓起什么东西砸过去,却发现边上那些刑具不是太重就是太脏,让她连碰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再仔细一找,竟在刑具架旁边发现了一盒还未拆封的螺丝钉,她那双涂了漂亮红指甲的手堪堪捏着纸盒边缘,一个用力就将纸盒撕开。

她随手抓起一把螺丝钉就往萩沢让身上砸,瞄准的都是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尤其是那张稚嫩却有些青肿的小脸。

萩沢让被砸得偏过头,略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黝黑的双眼。

女子见他醒来,冷笑着砸出手中最后几枚螺丝钉,拍拍灰尘,双手叉腰高声讥笑道:“你也有今天!”

萩沢让歪头扬起一抹笑,温温吞吞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许久未见的萩沢久佳奈——他那个杀了情人后就跑得无影无踪的母亲。

萩沢让这几年没有刻意打听过她的消息,自然是没想到她居然跟GSS的人混在了一起。

不过……这几年她估计过得也不是很好。而且,她居然还抱着那个可笑的幻想吗?

萩沢让细细打量着他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她还是那么美,脸蛋、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扑再多的粉也遮掩不住眼角和眉间的细纹……

萩沢久佳奈撩了下头发,哼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呢,谁料萩沢让下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她的肺管子。

“你变老了,也变丑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什么?!”

萩沢久佳奈大怒,抓起剩下的螺丝钉劈头盖脸地朝萩沢让砸过去!这还不够,她不再嫌弃其他工具的肮脏,拿得动什么就拿什么,没头没脑全都往萩沢让身上扔!

萩沢让的额角被砸破了,脸部、脖颈被锋利的小刀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好在没伤到大动脉,出血量并不大,只是衣服各处沾上了血污,看起来更脏了。

看着狼狈,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语气仍然那么轻松,甚至满不在乎地继续拿刀扎萩沢久佳奈的心:“你看,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地差,根本不懂该如何控制情绪,所以你才会变得越来越丑。”

萩沢久佳奈看起来都快疯了,双目赤红,气喘得极重,隔了一两米萩沢让都能听见。

这次她直接从刑具架上拿了一把尖锐的凿子和颇具分量的羊角锤,用凿子抵住萩沢让的右手掌心,锤子瞄准。

情绪波动过大的情况下,她的脸部看着有些抽搐。这种情况下扯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气焰嚣张地看向萩沢让,眼里好像在说“你求我放过你啊”。

可萩沢让却好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笑容标准得挑不出任何差错,根本瞧不出任何惧怕、退缩、哀求之意。

萩沢久佳奈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嘴角下撇,面部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下,接着她抬起羊角锤用力地砸了下去——!

“嘭!”

滴答。

顺着脸颊划下的冷汗无声地落在了地板上,在黑乎乎的地板上晕出一个个小圆点。

萩沢让眨了下眼睛,抖掉睫毛上沾着的汗珠。手指僵硬地抽搐着,掌心的剧痛让他一阵一阵小喘着气,不住调整着呼吸。

鲜血从掌心的伤口处淌出来,一股一股地,很快就在地板上积出了一小洼,如一条赤红的小蛇,缓慢而蜿蜒地流向房间角落的排水口。

“哐啷”

萩沢久佳奈将有些沉的羊角锤扔在了地上,只是这么一击,就让她根本没干过重活的手感到了酸软。

她厌恶地拍了拍蹭上血迹和油污的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手掌被凿子钉在墙上的萩沢让,对没能听到他的惨叫无比不甘心,于是准备去叫更为“专业”的人来对付这个小崽子。

可就在这时,萩沢让却开口叫住了她。

“别走啊,梅。”

他冷汗津津,眼神荒芜,嘴角却是带着笑,语气也格外地温柔,就像对面不是对他施以暴力的凶手而是心仪之人一样。

萩沢久佳奈听到这个称呼时,刚迈出没两步的脚就停了下来,冷冷地道:“你在叫谁?”

萩沢让:“我在叫你啊,你的名字不就是梅吗?”

萩沢久佳奈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捡起脚边的锤子猛地砸过去!

“那才不是我的名字!”

被击中腹部的萩沢让“哇”地一声大口大口吐出鲜血,落在乌黑肮脏的地板上,一团接着一团,像是黑夜里挨挨簇蔟、悄然绽放于枝头的红梅。

「久佳奈,萩沢久佳奈,这是你的新名字,喜欢吗?」

男人的温言软语仿佛就在耳边,萩沢久佳奈把锤子撇到一边,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看起来有些疯癫地大喊大叫着:“我叫久佳奈!萩沢久佳奈!这才是我的名字!”

“咳咳……”萩沢让咳掉喉头的腥甜,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光知道‘萩沢久佳奈’是那个人给你取的,可你知道‘萩沢’这个姓氏……根本就不是他的吗?”

萩沢久佳奈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萩沢让,“不、不可能……”

萩沢让嘴角渐渐上扬,双眼黝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他放低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如同瞄准猎物的毒蛇一般,“嘶嘶”地吐着猩红的信子,“那你知道,‘久佳奈’这个名,是他被你缠得不耐烦后,叫照顾我的那个哑巴家仆随手写的吗?”

“?!!”

萩沢久佳奈震惊地步步后退,尖细的鞋跟一个没注意就踩进了地板缝隙中,差点让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刑具架。

她嘴中不停喃喃着不可能,神情恍惚地一个劲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将萩沢让的话晃出脑袋一样。

“那你知道他在离开之前,带着我念的最后一首俳句是什么吗?”肉眼看不见的、黑泥一样的恶意从他那具小小的身体中挣扎着翻涌出来,萩沢让温声慢语,却说着刀子一般、能将对面那人的心肝活生生剖开的话。

“‘片枝は都の空よむめの花’……真好啊,要是你还叫梅的话,是不是就能被他挂在嘴边了?”

“久佳奈、久佳奈……除了通知你取了这个名之外,他还有叫过第二次吗?”

“没有啊,当然没有!因为他转头就忘了嘛!哈哈哈——”

萩沢久佳奈的脸色铁青。

这还不止,萩沢让继续缓慢又甜蜜地说:“你爱他爱得要死,他看你就跟那树下的蚂蚁、路边的石子、湖面的藻荇没有任何区别。”

“你胡说!”萩沢久佳奈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跳脚。她那瞬间都没想到别的东西,直接摘下了脚上的高跟鞋,气冲冲地朝萩沢让砸了过去!

“我胡说?”萩沢让稍微偏偏头,很轻松地避开了砸向他脑袋的高跟鞋,随即又幽幽地道:“那我问你,你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吗?你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吗?”

萩沢久佳奈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不对……”萩沢让眨了下眼睛,短促地笑了一声,“其实我只需要问一个问题就好了。”

“你和他同床共枕五年,还与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你知道他的真名吗?”

萩沢久佳奈抿着唇,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还有……”

“知道他——”萩沢让拖长了语调,恶意满满地说出了最后一句,“死了吗?”

“?!”

“不可能!!!”

这句话就像投进沸腾油锅的水球一样,让滚烫的热油瞬间炸开了花,噼里啪啦溅射得到处都是,烫得人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萩沢久佳奈疯狂地咆哮着,情绪激动得甚至破了音,“你骗我!你骗我——!”

“对!你就是个小骗子!小畜生!”她尖锐的手指甲差点戳进萩沢让的眼睛里,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你平时就满肚子坏水,可你装得再无辜,我都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你骗不了我!”

“他们都说你听话、懂事!他们可怜你、同情你!可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仰仗我的鼻息过活!赚到的钱都要给我花,我不高兴就得给我当出气筒!”

“说我霸道、说我恶毒又怎样?!我高兴、我乐意!有谁管得着吗?你看那些说这种话的人,有谁帮过你吗?谁会来管你吗?哈哈哈——”

“我只后悔、只恨没有在你生下来那天就将你掐死!”

嚯。

萩沢让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睛,还真不能小瞧这单细胞生物。

不过……

“那又如何呢?”萩沢让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根本没感受到所谓报复的快感,甚至觉得跟这人继续纠缠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声音淡淡地说:“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萩沢久佳奈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黑影从她脚边滑过去,她吓了一大跳,赶紧避开。

可她刚刚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若不是她及时扒住了萩沢让,估计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难道……?!”她不可置信地瞪着萩沢让,接着往旁边定睛一看,刚才从她脚边蹭过去的果然是梅枝!

这是他的异能力!

她之所以没察觉到,是因为梅香被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给盖住了!

可羊的那个小子不是说……不是说……

力量流失得飞快,她不敢再继续浪费时间,回过头,用尽最大的力气扒开萩沢让的袖子,然后恶狠狠地一口咬上他的小臂!

瞧那架势,如果不是力气流失得太多,她估计能从他的手上撕下一整块肉!

腥甜的血液入口,之前消失的力气也在逐渐恢复。

萩沢久佳奈却始终不肯松开口,那般凶猛狠厉的模样,似乎只要她力气恢复到足以独自站立,立马就能扑上来咬破萩沢让的喉咙!

“好喝吗?”

萩沢让态度无比自然地询问她,好像萩沢久佳奈喝的不是他的血而是果汁一样。

“幸太君是不是告诉你,我割下来的头发可以像种子一样,催生出可以杀人的梅树?”

“他是不是说梅树有毒,一分钟内的效果是麻痹,第二分钟是致幻,第三分钟陷入昏迷,一百八十秒过,必死无疑?”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我的血就是解毒剂?”

他每说一句话,萩沢久佳奈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一样!

萩沢让被凿子钉在墙面上的手掌处传来一阵响动,“叮当”一声响,凿子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出来。

仔细一看,萩沢让的手掌心竟然长出了一根梅枝,那么将凿子顶开的东西自然不言而喻了。

梅枝顺势划下,紧接着攀上萩沢久佳奈的身体,扼住她的咽喉,将她从萩沢让的身上扯开,高高地挂在半空中,与萩沢让平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这些信息不是我故意透露给他的呢?”

人们真的很容易轻信自己通过各种方式收集来的信息,经过进一步的思考,他们自以为自己已经确认过了,觉得已经没问题了,“结论即真相”。很少会跳出这种思维模式的框架,怀疑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到底有没有价值。

所以这些人也很容易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变成他人的提线木偶。

这是萩沢让几年前还在贫民窟的时候就观测出来的现象。

挺有趣,也挺实用。

“倒是应该夸夸你,凭借你那比金鱼大不了多少的脑仁,至少知道该提前搜集搜集情报、防备防备我这满肚子坏水的小崽子了。”萩沢让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双手被锁链铐住,他估计还会给她鼓鼓掌。

不过他话音一转,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可也就这样了。”

萩沢久佳奈不住地摇着头,看起来根本无法接受眼下的境况。脖子上的梅枝缠绕得越来越紧,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高高地扬起头,抻直了脖颈,用尽全力夺取呼吸。

窒息的恐惧步步逼近,危急时刻,她脑中灵光一现,蓦地想到了门口的看守!可就在她张开嘴,准备大声呼救时——

“噗嗤!”

她还没反应过来,从四肢百骸传来的撕裂般的痛处瞬息间席卷了她的整个神经、麻痹了她的整个大脑!甚至连尖叫的欲.望都被无声剥夺了。

鲜艳异常的梅枝破体而出,血液伴着碎肉四处飞溅,明丽的梅花紧跟着在枝头绽放,一朵接着一朵,红得浓烈张扬,竟然分不清哪处是花,哪处是她的血肉。

她的脸上全是茫然,就像个可怜可爱的破布娃娃一样,被贯穿在了与她相衬的艳丽梅树上。

红——

大片大片冶艳夺目的红。

接到监控室传来的消息后,外面的看守就开始“砰砰砰”地砸着门,一边砸还一边呼喊着什么,可门后早已被悄然盘踞而上的梅枝重重封锁了起来,饶是外面的人急得跳脚也毫无办法。

“你看,梅。”

萩沢让半个身子都溅满了萩沢久佳奈的血,脸上快速泛起红晕,双眼迷离,病态而痴迷地看着她,语气朦胧又梦幻地说:“你现在多漂亮啊……”

“如果不是你快坏掉了,真想把你永远收藏起来……”

“可是……”他话音一转,之前那副能让人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诡异语气猛地一收,如坠冰窖,温度急速下降,“你也只有快坏掉的时候才最美了。”

“小、小畜……”

萩沢久佳奈的口鼻中均溢出大量鲜血,断断续续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就知道……我、我一直都知道……你、你们……”

“父、父子俩……”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眨了下眼睛,最后从喉咙里溢出一丝哭腔。

“可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用尽了气力,说出最后一句话:“我还是、爱他……”

眼泪混着血水从她眼角滑落,眼帘无力地垂下……

“不,你爱的不是他。”

萩沢让冷漠地戳穿了她的谎言,就算她快死了,也非得硬生生将她那层因为自我感动而披上的外皮给揭下来,甚至还要在那赤红的血肉上撒盐。

“你喜欢他的财富、他的地位,因为这些可以让你轻松地维持你的美貌。你喜欢他整个人,是因为你觉得只有那样的家伙才配得上你的美貌,就跟你喜欢一件能够搭配漂亮衣服的首饰一样。”

“你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

他们一家三口,都自私到了极点。

他父亲只对能够愉悦他的东西感兴趣,他母亲只会对她美貌的附属物爱屋及乌,而他……只喜欢色彩浓烈且独一无二的漂亮收藏品。

听到这句话的萩沢久佳奈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双眼蓦地睁大,仿佛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般,充满怨毒地盯着他,“我恨你——我恨你——”

“你懂什么?哈哈哈……你懂什么?!”她放肆地大笑着,形容癫狂,语气狠厉地说:“像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活不长的!哈哈哈——”

她一字一顿地,恨不得用凿子将其刻在眼前此人的骨头上,诅咒道:“你很快就会来陪我的——很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萩沢让陷入了沉默。

审讯室内再次恢复了她来之前的平静……虽然门外的动静稍微有些扰人。

几乎是算好了时间,天花板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混着细小碎石的沙砾扑簌簌地往下落,扬起迷眼呛人的灰尘。

洪亮又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萩沢让脸上的表情好像瞬间被火焰点亮。

房间里的梅枝悄悄撤去,不一会儿——

“轰隆——”

天花板像被人用一把巨大的斧子劈开,黑暗阴森的房间骤然迎来温暖明媚的天光。

萩沢让看着那个有着一头耀眼赭发的少年逆着光从上面跳下来,如同流星划破黑夜,又更像是太阳坠入人间般,径直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我来晚了,让,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