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深处,悬空的黄褐色陆地上。
满脸褶子的殷铁花拄着铁拐,垂头看着浸泡在火焰汁水中的黎会长,面色阴郁。
此刻的黎会长,体内皮肉和脏腑一概不剩,就是一具宛如金铁般的骸骨之身。
在他的每一截骨头上,都刻印着繁复细密的阵图,和诸多能沟通天地能量的蝇头小子,而金银铜铁的精粹力量,则是如细沙般在他体内流动。
“我这里的火焰太弱了。”
殷铁花皱着眉头,显然不满意自己的杰作,连连摇头:“你躯体太特殊,我绘刻的那些阵图,想要完美和你骨骸融合,必须以浩漭的地心之火进行祭炼。为了你,我愿冒险重返一趟浩漭,但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这些年来,她为天外的异族也铸造过圣器,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她由于做过对不起浩漭的事,她还是惧怕韩邈远。
正是如此,她才会常年待在灰域不出。
灰域的环境,对浩漭的人族极其不友善,加上曾有元神陨落,所以出自浩漭的大修和妖族,一般不会深入。
便是当真进来了,人族的大修在灰域内,也没什么优势。
而不少的异族战士,却知道在灰域深处有一隐秘地,藏着浩漭的一位邪恶炼器师,只要能出得起价码,她都愿意帮忙炼器。
于是,求殷铁花炼器的人,反倒是异族居多。
被浩漭认为早就死了,多年没回故土的殷铁花,正是瞧出黎会长的躯体特殊,心中还燃起了获取一席至高的野心,才愿意冒险回一趟浩漭。
“我会做出安排。”黎会长道。
他现在讲话的声音,如金铁交击般刺耳,他对血肉的感知越来越弱,对金铁器物的敏感却千万倍地提升。
周边千万里范围,任何金铁之物一出现,瞬间就能被他感应到。
咻!咻咻!
殷铁花拄着的铁拐中,有一束束暗含血色幽电纠缠,瞬间形成了一个名为“血知”的奇异灵阵图。
“是谁?!”
殷铁花抬起铁拐,再用力去戳地。
她脚下的大地,和整个黄褐色的陆地,一幅接着一幅巨型的灵阵图顿时显露,密密麻麻的纹络如火焰地龙,在地面疯狂游动。
血悸,魂感,魔月,等等神秘的阵图一起发作。
依附于她的地穴族和火蜥族族人,惶恐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生出警惕的黎会长,从火焰汁水中站起,那具骸骨之身,瞬间被一层层铁皮裹着,他那没有人类感情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着,也在搜寻着什么。
“有一颗星辰在接近,速度很快,里面有黑金矿石……”
因距离较远,黎会长无法感应出溟沌鲲、幽瑀和虞渊等人的气息,可他却知道飞逝的星辰内,有黑金矿山的存在。
他如今判断人和物,往往是通过金铁之物,通过对方持有的器具。
——而非对方本人。
哧啦!
血肉被割裂的声音,从地穴族和火蜥族族人身上响起。
一抹淡红暗影,似一手持盾,一手持弯刃,从容地划出绚烂的刀芒,令依附殷铁花的异族轻咳死亡。
弯刃发出的五彩刀芒,在半空中时而明耀,时而又凭空消失,直奔殷铁花和黎会长而来。
在殷铁花和黎会长眼中,万千的刀芒,似在翩然起舞。
锋锐的刀芒斩来时无迹可寻,还会在他们的眼睛注视下,在他们的灵魂和气血感知中瞬间失去踪迹,然后又猛然再现。
消失和再现,反复地发生着,而每一次刀芒的再现,离他们的脖颈,心脏和脑海要害都更近。
他们无法捕捉,无法防备,不知诸多的刀芒,下次再现时,会不会自己就死了。
“全面防护!”
殷铁花当机立断,突然一跺脚,只见陆地上方刻印着的无数灵阵图,化作一张张网格交织的毯子,将她所处的狭小空间层层裹起来。
拄着铁拐的殷铁花失去了踪影,一幅幅的灵阵图,化作了铜墙铁壁。
当!咔咔!
同一时间,黎会长那具精铁铸就般的躯体,火光流溢。
千百道绚烂的刀芒,倾盆大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斩在黎会长身上。
如有众多看不见的凶悍大修,挥舞着神兵利刃,拼命要切碎剁烂黎会长。
黎会长浑身火花四射,骨头和铁皮般的身上,殷铁花刻印的阵图都变得鲜活。
金银铜铁的精沙,血水般交织起来,为他的筋骨皮肉提供着能量。
手持心灵蜃兽的贝壳,以这种巨兽天然的锋锐之物,动用秘术奥诀的太虚神王,在黎会长的身上留下了密集的刀痕。
只是,竟依然没有能斩断一根他的骨头。
哗哗!
黄沙外部如江河泛滥,滚滚银亮的长河咆哮而至,将尘沙冲散,也将藏在雾纱中的那块陆地给显露。
半空中,再次踏着斩龙台的虞渊,眺望着沙尘消失的陆地,只见漫天的闪电刀芒,铺天盖地将黎会长和殷铁花淹没。
都不需细看,他就知道太虚弄出的刀光剑影,千千万之多,似无处不在。
偏偏,数量庞大的刀光剑影,又能不断地隐匿,让人无法捕捉。
要不是在太虚体内,有着一座和他阳神呼应的生命祭坛,他也不知太虚的踪迹,无法感应太虚的活动轨迹。
虞渊突然看向溟沌鲲。
先前沉落深海的溟沌鲲,眼见即将抵达目的地,且太虚提前下手了,就又恢复人族老叟的形态。
溟沌鲲也正盯着那块陆地,看着太虚对黎会长、殷铁花的袭杀,脸皮子微颤。
“怎样?”虞渊笑问。
“什么怎样?”溟沌鲲哼哼道。
“太虚现在袭击的,如果不是黎会长和殷铁花,而是你的话,你会不会也觉头疼?”虞渊扯了扯嘴角。
溟
沌鲲虽为星空巨兽,且在蚕食心灵蜃兽后恢复了力量,可他的巨兽之身,应该还是不及此刻的黎会长。
他要是以青色巨鱼的形态,面对万千的刀芒,恐怕瞬间血肉横飞。
他鱼鳞是有缝隙的,而太虚能精妙掌控着刀光,从他鱼鳞的缝隙刺入他的血肉,他极难防备抵御。
还有,他也很难找到太虚的存在痕迹。
“如果我早有准备,我会率先弄出一个水之异域。在我的领域中,他的踪影和轨迹,那些刀光的斩落路线,我是能判断感知出来的。”溟沌鲲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道:“提前防备的话,我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不会那么狼狈。”
“但太虚最擅长的就是暗袭,他要是冷不防地暗袭,我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我会瞬间受伤,而且伤势还不会轻。”
溟沌鲲很坦率,没有嘴硬说一定能避免。
“受伤归受伤,只要我挺过第一波攻势,成功构筑出水之异域,就能化被动为主动。等他的身影,被我在水之领域锁定,又没能及时退走,就是我和他光明正大的战斗,他后面就占不到便宜了。”
“如果他先暗袭,再加一个蓄势完毕的天启呢?”虞渊微笑道。
溟沌鲲忽然沉默了。
“我过去了。”
听了一会儿的幽瑀,在溟沌鲲沉默时,忽然开口了:“现在的黎会长,和当年的黄金龙神相似,单靠太虚的利刃攻击,破不开他的金铁之身。”
“必须要先灭其魂魄。”
咻!
幽瑀成了一道灰白色流光,一闪而逝。
玄漓犹豫了一下,选择停留原地不动,“这不是我的战斗,我就是一个看客。想来,你们也不会介意对吧?”
没有晋升至高席位的他,深知不论黎会长,还是幽瑀、太虚,亦或者溟沌鲲、虞渊,都不是他能面对的。
这种级别这种层次的战斗,不是他现在能参与的,尤其在他受过一次重伤后。
轰!
溟沌鲲驾驭许久的星辰,猛地停了下来。
“太虚,虞渊。”
黄褐色的陆地之上,黎会长在被刀光切割时,眼中透着金属般的冰冷光芒,抬头望着屹立在星辰半空的虞渊。
第一道刀光在半空忽然消逝时,他就知道了,暗袭者就是太虚。
是为他指引一条明路,让他炼化阿隆索的血肉,以类似异族的方式进阶者。
只可惜,神魂宗和太虚为他指引的这条路,在他来看还是不够。
不够让他以金锐之道,攀升到终极彼岸,不够让他和龙颉对抗,不够让他轰杀修罗王萨博尼斯般的存在。
——所以他做出了现在的选择。
在做出选择时,他就明白他和神魂宗,和太虚、虞渊处在了对立面,只是没想到太虚那么的干脆果断。
——直接就对他展开了袭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