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去旁听?还是心理学课?”
林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矢口否认:“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去上这种课?是在宿舍追剧不香吗?我可对心理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没有人作证?”齐昭海问。
“有的。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那段时间追的剧刚好在虐身虐心。”林燕十分难为情地抿起唇:“我哭得太大声,连着好几天都把隔壁床的舍友给吓到了。”
齐昭海:“……”
这姑娘的泪腺得有多发达啊。
不过,这个不在场证明至少可以确认,去宋冥课上的那个人并非林燕。
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后,齐昭海心情大好地准备走出审讯室,林燕却被这一通问话给问得更加茫然了。她忍不住开口:“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些问题跟我的案子有关系吗?”
齐昭海笑了一下:“有啊,关系可大了。”
话音未落,他就急匆匆地推门离开,到审讯室外面找宋冥去了。
此时,宋冥刚看完审讯室摄像头实时拍摄下的画面。见齐昭海来,她半眯起桃花眼,狭长的眼尾少了冷淡,多了一丝慵懒的倦意:“可以排除林燕了,她说的是真话。”
不仅不在场证明有了,微表情也没问题。
“嘶,看来挺难办。”齐昭海抽了一口冷气,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搞不好,是也有人想故意嫁祸给林燕。你再说说,那个来旁听的学生除了那本小说,还有哪几个特征。”
“黑发,齐刘海,中等身高。”
宋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启唇:“此外,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但这一点还有待确认,因为比较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齐昭海无奈地叹了口气。
“外形也有伪装的可能。”他思考了一会儿:“我们可能需要换个角度入手。想想看,谁最有可能拿到那本被林燕撕碎的小说?”
“跟她的关系足够密切,或者和她平时有接触的机会,并且熟悉她会在哪里扔书的人。就比如——”宋冥稍稍拖长了尾调,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脑海里逐渐清晰:
“她的‘朋友’兼舍友,符苗苗。”
符苗苗,这个林燕心目中最为要好的朋友,同样是最能够掌握她的动向的人。林燕或许从未想过,她对符苗苗的信任,会成为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齐昭海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回想起审讯视频中,符苗苗提起林燕时眼底藏起的不屑,齐昭海心中冷然。他当即派人对符苗苗的宿舍展开搜索。
然而,他并未对此抱有太大希望。
符苗苗的反侦察能力太强,必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把证据保存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但这旁听生的身份疑云,却使他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还缺一个动机。”
蓦地,齐昭海沉下眼神:
“隐藏身份总需要原因吧?如果只是去听一门课,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甚至费尽心思抓人给自己顶包?”
符苗苗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止是听课那么简单。
但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毕竟,符苗苗虽然长在山村,却与人们对村里人的纯朴印象截然不同。仅仅从审讯过程中便能看出,她的心机之深沉,已经超过了许多人。这件事,只能靠警方自己侦查了。
不知想起什么,宋冥缓缓垂眸:“那个装过毒药的杯子,是不是还没被找到?”
齐昭海点点头,无奈承认:
“对,其他物证我们基本上都找齐了,只有那个杯子至今下落不明。”
只能说——
凶手把这个杯子藏得极严实。
“……警方发现的哪些证据,是能够判断一个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宋冥轻声问。
“你说的是痕迹物证吗?” 齐昭海瞬间反应过来:“有关犯罪的痕迹和证物,都可以帮助我们锁定嫌疑人。比如在现场和作案工具上,提取到的毛发、指纹等等。”
听到这里,宋冥面色微变。
“指纹和唾液吗?”她按了下眉心,倏然间感到一阵不安:“我或许明白,符苗苗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齐昭海:“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只是旁听,确实没有遮掩的理由。但如果符苗苗的目的不是听我的课,而是拿我碰过的一次性杯子呢?”宋冥掀起眼帘。
话音极轻,瞳孔却深得接近墨色。
与那双眼对视时,齐昭海忍不住联想起了暴风雨前阴云翻涌的海面。
他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了。
“我记得旁听生来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一件怪事。那次,我带去的水瓶无故丢失,只能去教室的饮水机旁拿一次性纸杯取水,然而刚拿起杯子,消失的水瓶又出现在了原位。我当时还以为是我眼花。”说到这里,宋冥嘲弄一笑:
“现在想来,恐怕是有人蓄谋已久。”
霎那间,齐昭海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忙沉声追问:“那这个纸杯被放在哪里?扔掉了吗?”
“没有。”宋冥摇头:“我没使用,就放回去了。”
“这下坏了。”齐昭海细想之下,只觉得脊梁骨发寒:“如果拿印有你指纹的杯子,去装毒药给死者房仁延喝下,那么当我们找到这个杯子的时候……”
“我就脱不开嫌疑了。”
宋冥故作轻松地耸肩,自然地接住了他的后半句话。
要是监控还在,她也许还有搏一搏的机会,但凶手特意卡着监控视频自动覆盖的时间点行凶,也就将这个可能性彻底毁去了。
齐昭海皱起眉。
他忍不住转头向宋冥看去,却见她眼底竟没有惊慌,只有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平静。
一种厌世的平静。
“齐队长是担心在任期间有冤假错案?”宋冥偏头瞧他,冷白的灯光照在脸上,呈现出瓷器般易碎的清冷感。
齐昭海没来由地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一下子移开了眼:“现在当务之急,是证明我们的猜测属实,杯子上你的指纹确实是被凶手利用的。然后,赶在凶手再次嫁祸给你之前,找到那个杯子。”
宋冥:“齐队长想要怎么做?”
“但凡接触,必留痕迹。”齐昭海摩挲着拇指关节,目光凌厉:“这也是一条理论,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
换言之——
只要符苗苗做过这件事,就必然留下证据。
因为这条理论,他们到了宋冥上课的教学楼。
那是云程大学里最高的一栋楼,楼体颇有气势地拔地而起。钢筋混凝土的结构,使它具有一派老学究式的严肃。
宋冥站在楼上,往下望去。
透过教室的窗户玻璃,校园里阴沉沉的夜色一览无遗。那格外深沉浓重的颜色,几乎令她想起了学校里某些不详的传闻。
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过。
不止一个。
头骨崩裂,皮开肉绽。淡黄色的脑浆流出,浸透了地砖……
宋冥抿了下唇,及时阻断想象。她回首,看向饮水机和墙体转角边忙活的痕检员:“齐队长为什么带我来?在这里,我的心理学毫无用武之地。”
“不为什么。”
齐昭海扬起眉梢:“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那些保存得比那些监控更久的证据。”
仿佛是想要印证这句话似的,没过一阵子,痕检就已经忙完了:“这饮水机上的指纹都提取到了,还真不少。可能这里的保洁擦饮水机的时候比较敷衍,很多犄角旮旯都没顾上。”
“辛苦了。”齐昭海真心实意地说 。
痕检员笑了笑,开始收拾工具:“虽然我不敢保证,里面有没有七天前的指纹。但这样的载体状况,如果不去擦,指纹保存七天以上不是问题。”
符苗苗倘若真的动过手脚,留下指纹的可能性很大。
闻言,齐昭海的眼底亮了几分。
宋冥不禁失笑,分明只是找到了给她证明清白的证据,齐昭海看上去却居然比她更要激动一些。
“对了,除了指纹,我们还在纸杯的包装袋上提取到了一些物质。”痕检员将沾有提取物的棉签装入试管:“具体是什么物质,我们还需要回去确认一下。”
物证的提取顺利完成,眼看案件侦破在望。
不料,状况突发。
“齐队你快去看表白墙!那上面都要吵翻了!”樊甜恬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
“有个自称是强/奸案受害者的人,把房仁延做过的那些罪行都说了出来,觉得他罪有应得。最重要的是,现在网上都快要把杀害房仁延的人,给捧成一个英雄了!说她锄恶扬善,为民除害……”
凶手摇身一变成了英雄。
那么缉拿凶手的警方,自然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对立面。
这些人对杀房仁延的凶手有多崇拜,对警方的抓捕行动就有多大的恶意。
齐昭海当即打开手机,然而宋冥的动作比他更快。由于在此之前,宋冥已关注过这个校园表白墙,当她点进表白墙里时,铺天盖地的信息瞬间淹没了视线。
最顶上的,就是将舆论彻底引爆的信息:
“听说房仁延那个狗东西终于死了,真是大快人心!趁着这个好日子,我就来跟大家细数一下,这些年里房仁延做过的那些龌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