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寒风刺骨,陆景之打开房门,胸口湿濡的衣衫被冷风一吹,涌来一片凉意传遍全身。
陆景之低头往自己胸口一看?,靛青的衣袍上两摊水渍颜色明显要比周围更深些,已经有些冰冻发硬。
这小妖精怎么变得?这般爱哭鼻子了?
陆景之突然想起了两个人在求阙斋里逃生的时候,那次她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危急的情形吧。
可是那时候明明跟着一个陌生人逃生都没有哭,难道嫁给自己比她一个人遇到对她心怀不轨更恐怖?
陆景之揉了揉有些头疼额角,算了,不想了,反正最后她都会嫁给自己。
那就先早日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然后赶紧把她娶到手吧。
虽然进度太慢了,但至少她已经从原本的极为抗拒自己,到现在同意嫁给自己,进步很大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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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头翡翠刚进门时便拨过炭盆里的炭火,现在炭烧的正旺,屋子里暖融融一片,沈缘福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黏黏地粘在皮肤上。
梅英站在外室门口看向沈缘福,见沈缘福满脸赧然,回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尽是尴尬和心虚之色,更加认定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梅英内心也不自在起来。
昨夜回去的真不是时候,问题是以后,以后沈家姑娘还需要自己晚上再陪在房间里睡觉吗?
现在翡翠在房里不是时候,梅英决定下次找个没人的时候问一下,省得?下次再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关键是这样自己好安排好晚上的住处,也不用像昨夜那样……
啊,好像自己昨夜下手是狠了点,也不知他要不要紧。
梅英收回思绪,看?沈家姑娘的这幅样子,现在应该不太想看到自己,自己还是晚些再来吧。
对于昨夜的事,梅英虽然那时在屋子里时一刹那间猜想过那个男人是谁,可过后梅英不会再好奇,过去了便将那件事埋在心底,不会再翻出来。
沈缘福忍着内心几乎暴走的冲动,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些事情上转移开,一遍遍暗示自己:当?务之急是爹爹,爹爹最重要!
这些事都是小事,现在大事是爹爹在顾县令那儿有没有出事。
话虽这么说,可沈缘福总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起梅英看向自己的神色来。
梅英性子冷,脸上表情向来不多,能让她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天哪!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她!
就在沈缘福内心相当纠结的时候梅英朝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翡翠找出一条月事带和一套干净衣裳送到沈缘福面前,见沈缘福神色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因为月事来了身体不舒服。
“姑娘你若是不舒服的话先歇会儿吧,算算这日子不太对劲,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沈缘福接过翡翠手里的东西,努力让自己淡定。
“不用了,你让人去备热水,我要沐浴。”
房间里只剩下沈缘福一个人,沈缘福一遍遍吸气、吐气来平复自己的内心。
说起来顾家来永修县后,除了顾县令不太得民心之外,顾家其他人都尤其地安分,一点儿都没有惹眼的地方。
这一世?没有自己的从中作梗,顾凝烟的名?声在百姓心里那是相当好,听说去顾家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了。
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破坏她的好事,所以她这些日子都相当安分?
话说顾凝烟的庶姐顾华莲倒是给沈缘福下过两次帖子。第一次是顾家办了个金秋宴,那时正好是三个月前沈缘福生病的时候,便让娘亲回绝了。
第二日顾华莲还亲自登门探望,沈缘福不想和顾家攀上交情,因此那时顾华莲只见到了沈母,并没有见到生病的沈缘福。
之后顾华莲又下了一次帖子来,再次被拒绝后顾华莲想来是明白了沈缘福的意思,之后再也没有下过帖子。
说起来顾华莲行事在永修县相当高调,比顾凝烟这个嫡女都要高调得?多。若不是顾凝烟在百姓口中得?了个“活菩萨”的称号,恐怕会被顾华莲死死地压制住。
不过前段日子听说顾华莲的名?声不太好,和好几个男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原本沈缘福没有将顾华莲的名?声和顾凝烟联系在一起,想到这沈缘福突然觉得?那些传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顾华莲也在顾凝烟报复的名?单里,哪会让她过得?这般顺风顺水,不是吗?
沈缘福担心爹爹,匆匆茫茫洗了个澡,连早膳都没用就去了正院。
沈缘福了解他爹爹,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是轻易不会在外头留宿的。
沈钱当年娶沈母的时候两人身份差距极大,沈母又爱胡思乱想,为此沈钱哪怕早年醉心于生意忙于应酬的时候,都极少才?会留宿在外头。
更别说现在沈钱早就将生意抛到脑后,只想安享晚年了。
好在沈缘福刚刚到正院,沈钱也满身酒气地回来了。
沈缘福松了一口气,见爹爹完好无损地归来,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过了几日天气转晴,积雪融化最是寒冷,沈缘福被冻得不想更加不想出房门一步,等雪全部融化气温回升后才愿意出门。
进入腊月,事情一桩桩多了起来。
京城里大哥沈元宝传来消息,大嫂何氏被诊有孕受不得?颠簸,今年过年是回不来了。
沈家子嗣单薄,消息传来沈家提前换上了大红灯笼,挂起了彩绸,下人们多得?一个月的月钱,沈府上下皆是一片喜色。
铺子年底要盘账,白日里沈钱基本上看?不到人影。
沈母那边也有的忙,年底送来的各种账册厚厚一沓,亲眷那里的年礼要备起来了,与沈家交好的人家的年礼也不能少,还有就是新年的祭祀各事项。
沈缘福已经及笄,这些不说帮娘亲分担,好歹也得?学起来了,因此腊月一到沈缘福也告别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日日有事情要忙活。
腊月初八腊八节那日,沈钱的亲妹、沈缘福的姑妈沈丽,带着女儿李鱼和女婿马致远来了沈家,说是要小住一段日子。
沈丽出嫁时沈家虽没有现在富贵,却也是永修县数一数二的人家,嫁得?自然不会差。
当?年永修县李家也是出了名?的大户,沈丽嫁的是李家长子。
后来李家举家迁往北边做生意后便只有年节礼的来往,沈丽不识字,两家连书信都几乎没有。
尤其是后来沈丽的丈夫病逝后沈丽更是甚少主动联系沈家,都是沈钱心疼妹妹,成倍地给妹妹稍东西送过去。
沈缘福记得刚穿来这个身体那年见过姑妈和表姐一次,那时沈缘福怕自己穿帮,胆子比现在小上许多。
而李鱼胆子比沈缘福更小,不怎么爱说话,动不动便哭,一哭还停都停不下来。
与琉璃那种哭还不同,李鱼哭起来是抿了嘴偷偷哭,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哭起来没完没了,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听姑妈说李鱼身体弱,还哭晕过去好多次。
在沈缘福的印象里与李鱼那短短几日的相处,往往前一刻还与李鱼一起好好的说话,下一刻突然就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表姐低着头一声不吭在掉金豆豆。
沈缘福摸不着头脑,问她怎么了也不答话,就一个劲儿地哭,弄得?沈缘福都怕她。
沈家就沈缘福一个与李鱼年纪相仿,到时候自然是沈缘福要负责多陪陪这个表姐的,沈缘福为此还头疼了一阵阵。
好在这回见面李鱼长大后比小时候好相处多了,否则若还像小时候那样子,沈缘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表姐相处。
李鱼和她母亲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说李鱼是北方长大的,确实比江南女子还娴静雅致,身量纤细修长,行动如弱柳扶风,说话细声细气的。
可这个表姐夫马致远,沈缘福见到的第一眼便觉得?厌恶,他虽是私底下打量自己,可那黏腻腻盯着自己的目光让沈缘福觉得?恶心。
马致远是个穷酸读书人,与李鱼两个一见钟情,后来入赘了李家。
马致远盯着沈缘福的那目光别人没发现,却没逃过沈临风的眼睛。
沈临风那性子哪管什么表妹夫不表妹夫的,暗地里收拾了他一顿,警告他不准再打自个儿妹妹的主意,否则就废了他。
好在沈临风还知道顾忌两家的颜面,知道私底下解决,收拾的时候光挑了看?不见伤痕的暗处打。
可自从那日后马致远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好了之后便是一副看不上沈家,尤其是看不上沈缘福的清高模样。
话里话外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富庶商户哪比得?上读书人尊贵,弄得?沈丽和李鱼两个尴尬不已。
沈丽和李鱼性格娇弱没主见,虽说马致远是入赘的李家,可母女两个却都是听惯了马致远的,根本奈何不了马致远。
而沈钱夫妇也不能为了这个当场翻脸。
沈钱夫妇怜惜沈丽命苦,早早当了寡妇,李家的家财早就被二房给夺过去了,虽说是分了家,可沈丽一家根本没有分到多少家产。
好几次李鱼想要找沈缘福说话,都被马致远给拘着,生怕爱妻学了沈家的粗鄙之态。
沈缘福原本就和这个表姐没多少交情,被马致远一搅和正好乐得?清闲。
到后来连沈母也因着这事儿不要沈缘福再跟着学年节的事儿了,省得?女儿撞见那冬烘头脑的人受委屈。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有姑妈一家三口在,沈缘福反而没有了原先的自在,。
自那日一别,陆景之再也没有出现在沈家,这让沈缘福不禁有些想他了。
他说有事儿要忙,也不知是在忙活什么事儿。
上次三个月不告而别也没有这般思念,这次才一个月有余,怎么一日里倒有大半日是在想他的?
沈缘福正想得入神,突然翡翠急慌慌跑了进来,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被在屋子里伺候的雀儿给扶了起来,起来时已经是头发散乱,衣裳脏污,好不狼狈。
沈缘福先前嘴角的笑还没有落下去,见翡翠这副模样不禁心里一突,忙从躺着的美人榻上站了起来。
“姐姐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雀儿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翡翠,也有些被唬着了。
翡翠没有顾得上搭理雀儿,直接慌乱地跑到沈缘福跟前。
“姑娘不好了!老爷,老爷他……老爷他……方才咱们沈家门口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沈缘福脑袋还有些懵。
什么叫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翡翠见沈缘福没反应,翡翠知晓自己没说清楚,忙又补了句。
“那女人说她有了沈家的骨肉!我得?到消息跑来时外头已经闹起来了!”
沈缘福知道这事儿定是闹得大,看?样子翡翠也不是知道太多,虽还沈缘福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却拔了腿儿就往外头跑,担心爹娘出了事。
“人已经在正院里了!”
翡翠这副样子不好再出去丢人,怕沈缘福寻错地方忙在后头喊。
有个女人寻上门,还怀了沈家的骨肉,沈缘福边跑边疑心是不是三哥在外面胡来,气倒了爹爹。
虽说翡翠的话明显指向了沈钱,可沈缘福刻意压下了那心思,怀疑到三哥的头上。
被爹爹和娘亲撒了十几年狗粮,沈缘福怎么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屋子里头暖和穿得少,沈缘福就这样往外头跑去也没顾得?上加件衣裳,雀儿在后头抱了个镶毛斗篷追,硬是差几步没追上。
寒风扑面刮得脸颊生疼,沈缘福越跑越喘,身体越来越重,呼吸困难,喉咙干得像是着了火似的。若不是凭着一口气,步子简直都要迈不开了。
离正院尚有一段距离,沈缘福停下了脚步,改为步子稍快地走,边走边调节着呼吸,等进了正院里已经不怎么喘了。
进正院前沈缘福还接过雀儿手里的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镶毛斗篷给自披上,其实一路跑了一身的汗,哪里还需要这个,只是装个样子罢了。
院子里与沈缘福想象中的热闹不同,整个儿静悄悄的。
院子里几个丫鬟婆子仍然照常干着活,只是时不时用眼睛瞄向堂屋那头。
见了沈缘福唤了一声“姑娘”,便急忙走开,去了远一点儿的地方干活,生怕自己被牵连。
沈缘福面上稳着没有泄露一丝情绪,对那些仆妇视而不见,步伐不慌不乱地往堂屋走去。
红桃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便在门口等着,打帘子的小丫鬟退到红桃身后,红桃自个儿早早地就打起了帘子等沈缘福。
沈缘福一进门便看?到了红桃,红桃故意偏过半边儿身体,让沈缘福一眼就看?到堂屋里头坐着的一个女子。
屋子里并没有人搭理那女子,连杯茶都没人上。那女子也不在乎,一个人静静地倚坐在太师椅上,腰肢软地过分,双颊晕红,一双桃花眼儿不安分地到处打量。
沈缘福看那女子也就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只是神情举止却相去甚远,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却并非似良家女子。
那女子早听见了动静,只当做不知道,如今看?到了沈缘福,这才?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扶着腰,慢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女子袅袅娜娜地侧身行了个礼,一举一动间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之态。
“阿兰见过姑娘。”
说着阿兰拿帕子捂了嘴笑出了声儿,一双眼睛自沈缘福进门起便直勾勾盯着,就没挪开眼过。
“姑娘长得可真俊,果真和外头大家伙儿传的……”
阿兰话没说完,红桃上前两步走到沈缘福身侧,拿出了平时训小丫头的气势。
“放肆!姑娘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马屁拍到了马脚上,阿兰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没说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过度章,明天陆景之要打翻醋缸子了哈哈,文里的姑妈一家就是典型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但是可惜找了个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