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川剧的变脸一般,楚江秋脸上的那种和善笑容只是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严肃庄重。整个表情的转换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王国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番话中,正暗自琢磨楚江秋倒也还算一个性情中人。
“出去走一走吧,这里太闹。”说着话楚江秋已经站起,背着手慢慢地走出去,脸上除了严肃还有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的威严。
造成的街道上还算清净,这条街两旁绿树成荫,慢慢地走在路边颇为惬意。王国华慢慢地跟在身后,觉得自己很难分辨出之前的楚江秋和现在的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你是不是在想哪个面孔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告诉你吧,别想了,都是假的。我需要哪个样子,就上哪个样子。一个人习惯了隐藏真实面目,或许只有在梦中才会露出本来面目。”楚江秋突然停下,淡淡道:“外间传闻的我,是不是目无余子刚愎自用?其实最初这只是一种需要,可惜长时间在权力的浸泡中,最初的需要变成了一种习惯。千万不要轻视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
楚江秋停下回头,露出一丝微笑。王国华又一次感受到如沐春风时,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水中菱尽管是一个傲慢的女人,本质上却是一个优秀的女人,无论长相还是能力。这样一个女人能跟着楚江秋,本身就说明了楚江秋的不凡。大部分的人在看别人的时候,总是更愿意看见别人的缺点并加以放大。反之,能看见别人的优点的人,则少。
这个道理放在楚江秋身上很适用,不管楚江秋是占了出身的便宜也好,不管他又这样那样性格上的缺陷也好。当你真正的面对他的时候,你不能不承认他的优秀。举个例子,下围棋的高手们在打李昌镐的棋谱时,很多高手认为李昌镐的棋也就那样。可是当你真正的以对手的身份坐在对面时,才能够真实地感受到那种旁观者无法感受到的压力。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招数,往往是缺点最少的招数。
王国华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做事以善于谋略经营窃喜,殊不知身在官场,最重要的还是个人形象的经营。王国华不自觉的拿许南下和楚江秋比较了一番,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楚江秋往往更能让自己的下属接受他的想法。而许南下,则更擅长于驾驭。
这两种形象的优劣不好比较,要说王国华学哪一种更容易,答案应该是前者。许南下那种以重威御下的方式确实能够使下属敬畏,但是王国华很清楚,自己未必能学到其中精髓。
走神的王国华就那么呆呆地站在一棵树下,楚江秋不急不躁的站在边上笑着看。终于一缕阳光照在王国华的脸上时,眼睛被光线晃了一下的王国华才回过神来,冲楚江秋歉然的一笑。楚江秋摇摇头,表示无妨后,信步背着手继续往前漫步。
“我仔细的研究过你在大江省的工作经历,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子弟走到今天。按照你阿姨的说法,运气好的逆天。可我不这么认为,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的。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假设。一个人的出身只能证明他得到的机会多或者是少,没有抓住机会的能力,再多的机会摆在面前也是枉然。出身好的孩子我见的多了,能够像你这样抓住机会做出不俗成绩的人寥寥无几。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也有很多缺点。”
说到这要命的时候,楚江秋居然停下了,朝前方走过来的水中菱笑了笑,回头道:“今天就谈到这吧,缺点这个东西,还是要靠自己去发现的。别人指出来,你未必能接受,尤其是一个人年轻的时候。”
王国华很想跟他说:“我不年轻了!我都活了两辈子了。”可惜楚江秋已经笑着上前去伸出手臂,让水中菱挽着。
黑色的皇冠车悄然停在两人的身边,王国华上前打开车门,临上车的时候楚江秋回头道:“楚楚不小了,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
皇冠车吐出一阵难闻的味道,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外。王国华总算是找到了楚江秋和许南下的一个共同点,这两位说起话来,都是那种思维跳跃的很凶残的主。尤其是刚才最后那一句,王国华的直觉是脑子嗡的一下,然后一片空白。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太敢去面对的东西,尽管思维会本能刻意地去回避,一旦被勾起就很难摆脱。王国华的发呆状态是被电话铃声打断的,打来电话的居然是高原。
“国华,许书记让你有空的话来一趟,对了,许书记搬省委家属区6号楼了。你来的时候打个电话,我出去接你。”高原的语气还算亲热,这让王国华接到电话之初的一点忐忑消于无形。
王国华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立刻过去。高原得知王国华就在省城时,不免露出吃惊的语气问他什么时候到的,王国华回答过去再说。
省委家属区在省委大院的后方,差不多只要是党委机关的所在地和家属区,都是城市中绿化最好的区域。南天省委家属区也是如此,远远看见的是楼房从绿树中钻出来。
王国华开出来的马自达很不起眼,不是高原等在大门口,王国华想进省委家属区中的高干区域得费不少的工夫。独门独院的小楼,院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蔓藤,院子不算很大,种了一些花草。
省委第一夫人游芸芸正在给花草浇水,王国华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做这样的事情。看见王国华的车子停在院子门口,游芸芸脸上便露出笑容来,拍拍手到院子门口笑道:“怎么来的这么快?昨晚上到的么?”
对于游芸芸表现出来的这种长辈的亲热,王国华总会感觉到心头的一股暖意游荡。当着游芸芸的面,王国华很难说出假话来。
“昨夜到的,被人涮了一把,昨晚上先是见了水中菱,早晨起来又见了楚江秋。”如此坦诚的话,让游芸芸听了不免露出一丝惊讶。
“水中菱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祖上是前清的翰林,做过一任布政司。爷爷奶奶在民国的时候都是留美的高材生,五十年带受姓钱的影响,放弃了国外的良好环境回国来报效。对了,你是不是觉得她特傲慢?”游芸芸笑眯眯的招呼王国华进屋,边走边笑着说话。
“阿姨说得没错,第一感觉确实挺傲慢的。接触下来,觉得是一个有傲慢本钱的女人。”王国华实话实说,游芸芸认可的点头道:“没错,别说是你了。京城里那些高官的子弟们,都未必能入她的眼睛。”
许南下手捧一个不锈钢的茶杯正在客厅里转圈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茶杯开始在官场流行。看见王国华出现,许南下便停步道:“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到。”
游芸芸转述了一下王国华刚才说的话,许南下点头道:“这就难怪了!你说你见了楚江秋,都跟你谈了啥。”比起游芸芸的一副慈爱长辈的语气,许南下更多的时候就是省委书记。
王国华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完交谈的过程,当然把后面一些可能关系楚楚的话给隐藏了。
许南下听完之后很肯定的语气道:“楚江秋是个人物,中天集团在他手里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东南亚的投资失败,不能把责任全部算到他的头上,其中很多因素在起作用。有些事情,你以后就会知道,即便楚江秋还在中天集团,也不是能做到一言九鼎的。”
这是一个很客观的评价,王国华突然觉得,客观这一点,也是两位省委大员的共同点。
高原走过来,放下一个文件袋,许南下手指敲了敲袋子道:“你看看这个,信产部有人在推动一个国产手机生产的项目,你不是在搞一个高新技术板块么?我打算放你那里。”
王国华没着急去打开袋子,倒是想起了昨夜水中菱让人追出来给的卷轴,便站起道:“昨夜还得了一件东西,我去拿一下。”
许南下眯着眼睛瞄着王国华的背影出去,对面游芸芸两道颇具风韵的纤眉微微扬了扬,口中低声道:“这孩子,还真实诚。”许南下犹如被人从梦中惊醒似的,啊了一声,脸上多少有点无奈的笑了笑。游芸芸的话,许南下如何听不懂,这是在提醒自己收起那点疑心。
许南下仔细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这几年,王国华虽然升官不慢,但是要紧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几个关键点上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反倒是上一次自己在京城得到消息时微微迟疑了一下,却叫楚江秋抢了个先手压了苗晗那边的对王国华起的心思。
王国华回来的很快,把卷轴往桌子上一摆道:“您二位帮着看看,我不太懂这个。”
许南下看了一眼游芸芸,省委书记夫人笑盈盈地上前展开卷轴,一副写的很普通的字,王国华倒是认得上面写着:“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许南下看了一会,面色肃然道:“这面子给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