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温度骤降,雨水夹杂着寒气,在夜色渐浓之中喧嚣狂舞。
肆意的黑暗盘旋在她周围,耳畔是嘈杂而毫无规律的雨声,鼻尖是潮湿的泥土味。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姜芜蜷着身子,腰腹和脚上的疼痛随着寒意的入侵,痛感更加明显。
她又感受到那股曾经在夜里惊扰她、纠缠她的恐惧感了。那被她用力、刻意忽视的。
如今,被剥开,被无数倍放大,纠缠着她,刺激着她的神经。
人为什么会感到绝望。因为一次一次的破灭消磨了希望,野火所经之处的侥幸,无一化为灰烬。
终究不过是自嘲一番。世界少了一个姜芜并不会怎么样,照样会转的。这么看来好像也没什么。
人不怕逆境三番两次出现,怕的是没有求生的欲念。
那就这样吧。
姜芜把手机往山坡下甩手一扔。
哪怕没电了,多数人都不会像她一样,将手机扔开。毕竟没有希望的希望,也还是希望。至少能成为虚无的心理仰仗。
可她不一样啊。
此刻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找她。还能不能找到她。
不在渺茫的希望中期盼。因为落空往往是结局。
不管是被救或就此了结生命,现在她想做的是好好感受一下濒临死亡的感觉。她想看看,死神的模样。
大脑发烫,视线模糊,浑身僵冷。任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任黑暗将她吞没。
不擦拭,不反抗,不自救,也不恐惧。
仿佛知道了她这一生注定的结局。
只是。
母亲,对不起。
阿止,希望你未来幸福。
还有陈烬川。下辈子不想遇到你了。不然我怕我还是会在懵懂的年纪喜欢你。再经一遭情难自控,失魂落魄。
一点也不好受。
就在意识尽失的前一刻。姜芜听到了陈烬川在喊她名字。
发丝黏在她的面颊,她苍白惨淡的面容扬起笑容,像是火灼烧玫瑰时,最后毫无保留的绽放。
如果人会回光返照,那么她想,就是此刻了吧。
死亡之美。
“希望,救赎和永恒。”
好像只有他能带来。
不然怎么会,就连她临死之前的幻觉,都是他的声音。。
她阖上双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融在雨水中。
算了,我后悔了。下辈子还是想遇到你。但是下辈子你再坚定一点好不好。
别再丢下我了。
陈烬川终于找到了她。
他隐隐看到陡斜山坡蜷曲的一道身影,便不顾一切地冲下来。泥泞,湿滑的苔藓沾染他的外套,碎石也划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的眼里只有她。
在找她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快要塌了。直到他看到那道身影,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焦急苦痛的内心才有所归定。
可看到她没有意识的憔悴模样,他又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心慌乱如麻,所有紧绷着的镇定碎落一的。
他艰难地移动到她身边。
“姜芜,姜芜,你醒醒,别睡!”陈烬川紧锁着眉头呼唤,雨水落到他的眼睛里,他浑然无觉。
陈烬川把姜芜紧紧拥入自己的怀里。
她浑身早已湿透,唇色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冰冷。
“阿妩,阿妩,你不要睡,救援的人马上来了,你再坚持一下……不要睡……”陈烬川的声音带着颤,眼里的焦灼似乎下一秒就要涌溢而出。
他一遍一遍地呼唤,却没办法得到她的回音。就如那些年,他不停地寻找,却了无踪迹可循。
不,不行,他不能失去她。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打电话给经理,又打开手机的灯。朝着上方晃照。
这样的陡坡下来容易,却很难上去,尤其是现在他还不确定姜芜的伤势。
好在专业的救援队及时赶到。
人终是获救。
医院里。
一个年级稍大的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陈烬川立刻迎上前去询问。
“病人在雨里淋了太久,现在高烧40度,陷入昏迷,腰腹部有大面积的撞伤,脚腕扭伤。”医生推了推眼镜,面色略显沉重,“腰伤和脚上的伤尚且是皮肉伤,但是高烧要是一直不退,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她!”陈烬川的声音带着祈求。
医生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救,是看她想不想自救——她的求生欲很弱。”
陈烬川的身形一下不稳。
她的求生欲很弱。
这几个字像是惊雷击打在陈烬川的心上。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医生见陈烬川不回答,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口气,“你也去处理一下吧。”
陈烬川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手上额头上的伤口也没有处理。身上还沾着苔藓和湿泥。狼狈不堪。
可他毫无心思理会这些。
陈烬川坐了下来。头深深地埋在掌心。
他的手还在颤抖。
姜芜,姜芜,姜芜。
你给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