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差点气疯了。
他咆孝着把自家书房里那些平时爱惜之极的字画文玩撕得粉碎,摔得稀乱,最得到宠家的小妾想来劝上他几句,却是被他直接一个窝心脚给踢倒在地,差点儿没要了一条小命儿去。
由不得林平不愤怒,他辛辛苦苦的布局,只等萧绰回到上京,便可以将这个女人收拾掉,让她去陪深爱着她的皇帝耶律俊。
可惜,他煞费苦心的局,却轻而易举的被破了。
只因为耶律喜的造反,便让他的局十成里被破了七八成。
在林平看来,萧绰对于耶律俊临死前的布置,仍然是懵然不知的。
要不然,她不会同意让耶律敏率军攻打襄阳,
更不会在过了河到了归义城,便开始陆续解散各头下军、部族军,
这样一来,她的身边,便只剩下了皇帝亲军皮室军了。
虽然皇帝不在了,但萧绰并不能对皮室军使唤如意,
因为耶律洪真与耶律贤去了。
一个老王爷,曾经的皮室军统领,一个是马上就要登基的皇帝,
这两个人,无论那一个,都肯定要比皇后说话更管用。
而提前回到上京城的自己,一番操作之下,整个上京城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唯一在自己的掌控之外的,也就是完颜八哥握着的一万多皮室军了。
可是完颜八哥是自己最为放心的盟友。
他对于皇帝的忠心勿容置疑。
也正是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上京城的权贵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向了自己。
他们对于皇后当政之后,将政治中心往中京转移,本来就甚是不满了。
而且,如果能把皇后扳倒的话,以后他们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皇帝,
那这里头潜在的巨大利益,自然是不消说的了。
萧绰如果还在,
以她的本事,只怕大家别说是吃肉了,连喝汤都得小心翼翼,
这些年来,大家已经领教了她的本事了。
凡是敢冲着萧绰叫嚣的,要么去和阎罗王喝酒下棋了,要么就去乡下放羊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没来,来了一阵狂暴的西风。
耶律喜那个王八蛋居然在这个时候造反了。
耶律斛那个没用的东西,
就该把他放逐到天涯海角,不不不,应当把他抽筋扒骨,连一个废人都看不出,居然还让耶律喜鼓捣出了如此的声势,把他像一条狗一般地撵走了。
耶律喜造反成不成,林平懒得费脑筋去想,但只知道,就因为耶律喜的造反,皇后萧绰在析津府,名正言顺地召集了驻扎在南京道的汉人军队。
四个军,整整两万人。
而耶律洪真,又自告奋勇地带着一部分皮室军去辽阳府平叛了。
本来萧绰是要赤手空拳回到上京临潢府的,但现在,他却是带着好几万人一齐回来的。
而林平,还没有半点借口可以拒绝。
因为,乌古敌烈统数万大军,正在逼近临潢府。
没有援军的话,仅凭临潢府的军队,能不能击败敌人,都是一个疑问。
乌古敌烈统军司拥有的军队,自来就骁勇善战,要不然,也不会被历代大辽皇帝摁在北方边境之上了。
自从消息传来,上京城的风向,便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诡异了起来。
早先,自己一呼百应,一声招呼,上京大大小小的权贵们便蜂涌而来与自己商议策略,一般这样的会议,都是以各人痛骂妖后开场,诉说自己的不满,然后便开始谋划如何推翻妖后,还大辽一个清天白日,郎郎乾坤。
但现在,还能来府上的人,已经廖廖无几了。
萧绰带着几万大军回来了。
萧思温带着驻扎在眩雷塞的宫分军回来了,
听说耶律环也派了上万的大军回来了,
还有阻卜大王府,
还有西北路招讨司,
不说别的,单说萧思温,会允许林平肆无忌惮地对付萧绰吗?
当然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萧绰在名义之上,也是萧思温的女儿,
萧绰是皇后,以后再成为太后,对于萧思温这一族来说,那都是有着莫大的关系的,萧思温的几个儿子,都是废物,凭什么占据高位,前呼后拥,赚钱赚得手发软呢?
还不是因为有萧绰在。
听说萧家那几兄弟,家里随便拿一件玩意儿出来,都能顶得上一个普通辽人全部的家当。
要是没有了萧绰,他们只怕立时便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
把萧思温摁在眩雷塞不能回来,那是已经驾崩的皇帝耶律俊苦心孤诣的布局啊。
现在倒好,轻轻松松的,萧思温便回来了。
而且是以救援临潢府的名义回来的,
谁都无法阻止。
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林平坐在一地的废墟之间,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必须要想到办法,要不然,就前功尽弃,陛下的嘱托完不成不说,自己只怕也是小命难保。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双方之间,必然会有一方倒下去。
虽然自己手中还握有杀手锏,
完颜八哥手中的那份皇帝遗诏,能够对萧绰造成巨大的杀伤,但能不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大辽,最终崇尚的还是强者,还是拳头,还是谁的刀子更加的锋利。
半日之后,林平出现在了耶律俊的陵墓之外。
耶律俊登基之后,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这与过往的大辽皇帝倒是不大相同。
这也是因为耶律俊的身体一向不好,所以便年轻轻地就开始准备身后之事。
十余年时间,陵墓修成了,耶律俊当真也就卡着这个时间点驾崩了。
有时候林平甚至觉得,要是不修这墓,或者这墓修得再慢一点,耶律俊是不是就能活得更长呢?
当然,这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事实上,耶律俊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支持他一直没有倒下去的,便是他想要亲自灭了大辽唯一的敌人,赵宋。
当这一切完成的时候,支撑他的最强的那股信念,便不复存在了。
没了精神支柱,人自然也就倒下去了。
完颜八哥现在就在陵墓之外,结庐而居。
“八哥,现在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抢先一步,击败乌古敌烈统叛军,让所有还在路上的这些军队,都没有了再进入临潢府的的理由!”林平看着完颜八哥,道:“一切,便只能拜托你了。”
完颜八哥看着林平,叹息道:“你是南院大王,无法对皮室军下达命令,皮室军只奉皇帝之命,皇帝不在了,便需要皇后、北院大王以及北枢密使联合签发命令方能出动,我如果擅自率兵出战,那是死罪!”
“如果不出兵,那就是坐以待毙!”林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八哥,你知道那份遗诏中的内容,如果让那妖后带着数万大军到了临潢府,如果让那妖后再一次指挥各路军队一举平叛,你觉得我们还能完成皇帝的遗愿吗?不可能的,只怕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把那份遗诏拿出来。”
“就算我愿意出兵,临潢府的这万余皮室军,也不可能挡得住乌古敌烈统的数万大军!”完颜八哥摇头道:“就算打赢了,只怕也是两败俱伤,到了那时候,我们又有什么本钱来跟皇后斗呢?你觉得我们现在出击,打赢了乌古敌烈统军司,皇后就会乖乖地把那些军队再军解散,遣散回家吗?不可能的。”
林平脸色腊黄,他知道,完颜八哥说得并没有错。
“而且,按照皇后的布署,乌古敌烈统军司的叛军,在抵达临潢府之后,便会陷入到四面包围当中,他们指望的耶律喜的两面夹击,肯定是不能实现的。”完颜八哥接着道:“他们必败无疑,如果我们擅自出兵,不管输赢,都是违了军法,那才叫死无葬身之地呢!”
“耶律喜会赢吗?”
“肯定不会赢!”完颜八哥澹澹地道:“一个被关了十余年的人,还能有多少威望,多少本事?就算有人捧着他来闹一把,但只要稍微遇到挫折,那些人必然会抛弃他而去,而且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栽到他的身上。你却等着吧,恐怕用不了几天,耶律喜败亡的消息,就会传到临潢府来的。”
“我们......”
“等着吧,等到皇帝大殓,公布遗诏之时,再来见个直章吧!想来忠于大辽的人总是更多数。”完颜八哥道。
“你这是听天由命!”
“不然呢!”完颜八哥苦笑:“大势之下,
无可奈何。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啊,明明一切都排好了,可是一个耶律喜跳了出来,便将所有的布置搅得落花流水,也许这便是天命如此吧,如之奈何?”
“好在还有大行皇帝的遗诏在!”林平双眼冒火,“我倒想看一看,到时候遗诏公布,那个妖后到底如何选择,选跟着先帝走,那自然是最好,要是腆着个脸不死,找出若干个借口活着,那只怕也是威信尽失。”
完颜八哥沉默片刻,道:“您这段时间,便跟我住在一起吧,这周边都是皮室军的驻地,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潜入进来的。”
“难怪你一直住在这里,是在担心妖后对你下手?”林平恍然大悟:“妖后指不定也猜出了遗诏的内容呢!是了,以她的个性,自然是会盘算各种各样的可能的。杀了我们,拿走遗诏,的确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看着被手下领走去安置的林平,完颜八哥的眼神之中露出了怜惜的神色。
没有办法,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还有亲人,还有成千上万的族人,
为了自己的亲人能活得很好,
为了自己的族人们不自相残杀,
为了整个女真族的未来,
他完颜八哥只能向那个女人屈膝。
而林平,则只能成为他们交易之间的牺牲品。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即便完颜八哥不谙这样的政治斗争,但也能隐隐猜到,耶律喜的造反,只怕不是偶然。
以往自己以为凭着自己这一身无敌于天下的功夫便能确保族人的安稳与幸福,但现在看来,还真是一个笑话。
像皇后娘娘那般的算计、布局以及深谋远虑,只怕是仙人,一个不小心也要着了她的道,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十数天过后,完颜八哥接到了皇后萧绰与北院大王、北院枢密使的联合签文,要求他率临潢府所有皮室军出征,与其它几路大军一起围剿乌古敌烈统叛军。
完颜八哥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临潢府皮室军倾巢而出,而林平,作为南院大王,却只能在临潢府担任起军队的后勤工作,为所有军队准备必须的粮食、军械物资。
而更让他惶恐的是,在完颜八哥率军出临潢府的次日,他收到了新的情报。
耶律喜在东京道锦州城被击败,十万大军或死或逃或降,耶律喜、耶律升等人被生擒活捉。
耶律喜的失败是一件大概率的事情,林平一点儿也不吃惊,让他吃惊的是,这一次在锦州围剿耶律喜的,除了耶律洪真率领的军队,还有另外两支部队。
而那两支部队,才是这次战斗的主力。
耶律洪真事实上只是在最后去痛打落水狗而已。uu看书
一支出自中京,由郭解率领的属珊军重甲骑兵,这是一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军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就这样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另一支则来自白山黑水之间,来自女真部族,三千女真人组成的女真轻骑兵。
女真人的战斗力如何,林平当然很清楚。
很显然的是,这两支真正击败了耶律喜的军队,是属于皇后萧绰的。
而让他惶恐的同时,却也更加坚定了萧绰绝对有野心的想法,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隐藏了这两支军队,一直等到现在才出现呢?
这也是接下来朝堂之上交锋之时,自己的有力武器呢,到时候,倒要看看,那个妖后如何解释这两支军队的来历。
在林平的时而振奋,时而惶恐的复杂的心情之中,萧绰与耶律贤扶棺而回。
万千兵马,皆着素缟,满城百姓,哭声震天。
不得不说,耶律俊相比起过去大辽的历代皇帝,对麾下百姓,他算是最仁慈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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