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陛下!”带着一身寒风踏进暖阁的萧绰微笑着欠身对正在批阅奏折的耶律俊行了一礼。侍奉在耶律俊身边的太监王继恩却是敢紧走了过来,接过了萧绰解下的披风。

耶律俊放下笔,搓了搓手,笑道:“辛苦了,天寒地冻的,还让你在外奔波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为君分忧,份内之事!”萧绰斜身坐在了软榻边上,道。

“走这一趟,感觉如何?”看着王继恩小意地为萧绰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地香茶,耶律俊笑道:“先喝点暖暖脏腑。”

抿了一口热茶,萧绰道:“国库空虚,兵备松驰,但陛下,这一次解决了三个头下军州,今年至少皮室军年节时候的军饷、赏赐便都有着落了。”

“钱还是次要的问题......”耶律俊沉吟着道。

“不错,钱还是次要的。”萧绰摇了摇头:“更严重的是,斗力也堪忧。属珊军成立不过一年,但对上部族军,完全就是摧枯拉朽,第一仗的时候,两千宫分军也跟着部族军造反,在秦敏和完颜余睹的轮番攻击之下,也没有撑过一柱香。”

耶律俊长叹了一口气:“这几家,还是一门心思想要做点什么的,他们的军队都是如此,可见其他那些得过且过只想着混日子的军州的战斗力如何了。咱们大辽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国,实则上内里,早就腐朽不堪,与那宋国相比,倒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你不说我疤,我也不说你麻啊!”

“陛下既然已经登基,这样的状况,自然便会有改观,倒是宋国那赵氏父子,何来此等魄力?以后每过一天,我们便会好上一分,而他们,则会更烂上一分,用不了多久,两家便会彻底拉开了!”萧绰道。

“那可不见得!”耶律俊笑着摆手道:“进城的时候,本安该当跟你大致说了一下吧?”

“宋国那边要成立贵州路。”萧绰点头道。

“你二哥当真是了不得。”耶律俊道:“如此局面,竟然让他生生地翻了盘,不过退隐年余,便又重新走回到了台面之上。说实话,当我看到这份情报的时候,是真正的吓了一大跳,二十五岁的一路安抚使呢!”

“着实是没有想到!”萧绰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之上多谈。

“萧诚在整顿西南。”耶律俊眉头微皱,正色道:“以前黔西南,罗氏鬼国,罗殿国,都只能算是宋国的附庸而已,包括播州扬氏,思州田氏,宋国其实还是防着他们的,他们成不了宋国的助力,反而要牵扯宋人的精力。但现在,可就大不一样了。”

“陛下是担心宋人能走到我们前头去?”萧绰冷笑。“赵氏父子不去说他,只说说如今都堂的几位,夏诫,也就能算是一个裱糊匠,拆东墙补西墙是一把好手,让他平地起高楼,他还真没有这个本事。罗颂倒是能做事,却是典型的那种好谋少断之人,无法撑起大局,崔昂不必说他,有此人在宋国都堂,是我大辽之福。而枢密院陈规,身为宋国百万军队之首,却优柔寡断,明知宋国军队之问题所在却束手无策,做事畏首畏尾,怕这怕那,而李光,一个御史出身的知枢密院事,嘿嘿,他知道军营大门往那边开吗?有陈规在,还能勉强支撑,一旦陈规离去,让这李光做了枢密之首,宋国的军队,不哗变就算不错了。”

听着萧绰对宋国如今几位权臣的尖刻评价,耶律俊不由附掌笑道:“要是他们听到了你的这番话,只怕要气到吐血。不过在我看来,如今河北路上的马兴,还是不错的,另外东南沿海几路的封疆大臣,在治理地方之上也颇有独到之处。”

“脑壳得了病,其它地方再好,又有什么用?”萧绰不屑地道。“陛下,当初荆王在时,宋国边军何等锋锐?可是荆王一去,河北路上数万边军又如何呢?”

“宋国这数万边军,配上地方厢军、乡勇、团练,足以组织起数十万大军,当初可是让我伤透了脑筋。数年谋划就是想弄震这支拦路虎,最后却是宋国皇帝帮了我的大忙!”耶律俊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这一次的功勋,却是居功置伟。

“所以说,陛下根本就不必担心宋国,如今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萧绰道。

“可我担心你的两个哥哥!”耶律俊道:“本来我以为你大哥会与宋国不死不休,在陕西路上打个你死我活,这样我就有了可趁之机。可是你大哥身边有高人啊,明明在陕西路之上痛击了宋人,最后却是能舍下那一块块肥沃土地,转身就撤回到了横山以北,与宋人停战,这等举动,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以他如今之实力,便是自立为王独建一国,也是毫无问题的,但他偏生就不这样做,如今还打着大宋西部行军总管的旗帜。”耶律俊苦笑一声:“他如果自立为王,与宋国便成死敌,如今他这样,却是给了宋人无限想象的空间,也让我大辽,仍然得分出极大的注意力关注于他。他的军队,可不像宋人那般容易对付。”

“据我所知,大哥正一路向西,至少五年之内,他没有精力来关注我大辽。”萧绰淡淡地道:“不管是吐蕃故地还是西域三十六国,都够他忙活得了。对于西军,现在只需要保证足够的监视。”

“当年萧定提出的三路伐我大辽之策,端地是狠辣无比。如今中路已经被我们破了,但西边这一路,却是如同一把尖刀,直接顶在我们腰部,让人真是不舒服,可一时之间,我们还拿他没有半点办法,不但不能与他翻脸,还得小心拉拢。”

“林平不是去了吗?他手段高明,说不定便能为大辽立下奇功,说服大哥!”萧绰道。

耶律俊目光闪动,却是伸手握住了萧绰的手:“林平是我倚重的心腹干才,又是我的师兄......”

“陛下不必说了。”萧绰却是甩手挣脱了耶律俊的手,直截了当地道:“以如今之局面,陛下尽管放心,我不会动他一根寒毛,但什么时候灭了宋国,我便会什么时候开始对付他林家,陛下也可以这么跟他说。”

耶律俊干笑了几声,知晓萧绰脾气,却也是不再劝了。

只要当下能同舟共济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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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将来真灭了宋国,再来头痛这一回事。

“如今你二哥替宋国经营南方,也是不得不关注的事情。”耶律俊接着道:“南方富庶,这些年来,一直便是宋人的粮仓,西南一定,宋人南方更是如虎添翼,而且根据情报,你二哥在西南建立起来的军队,也颇有你大哥麾下那般风彩啊。”

“以我对宋国朝廷的了解,即便成立了贵州路,二哥成了安抚使,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束缚着他的手脚的。”萧绰走到暖阁一侧,看着墙上那面巨大的地图,斟酌了一会儿,才道:“陛下既然如此担心他,那我们也不妨再替他找一点事儿,让他的精力始终被南方诸事牵扯,忙于解决这些事情而无法充分发展如何?”

“你的意思是?”

“大理、交趾等地!”萧绰的手指戳在地图之上:“不妨派干才携钱财南下,潜入这些地方,鼓动他们与我大辽结盟,许诺将来与他们一齐瓜分大宋,要是能说服他们,让他们在南方动起来,到时候二哥必然焦头乱额。”

“妙哉!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耶律俊抚掌大笑:“不过这得找一个能说会道之人方行。”

“不如就让林平去。他也快从兴庆府回来了吧?”萧绰冷不丁地道。

耶律俊失笑:“皇后,刚刚你还说在灭宋之前,不与平之计较,怎么转眼之间就要把他丢去南方?现在关键时刻,等平之回来之后,我准备让他接任南院的。”

萧绰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你说,如果我以亲王之位,邀你二哥来大辽共举大业,他肯来吗?”耶律俊问道:“听你平素所说,你二哥对我大辽,并不像其余宋人那般视我等为蛮夷,既然他也要将我大辽视为中国一部分,那为宋效力还是为辽效力,有什么区别吗?”

“不歧视,不见得就是能认同。”萧绰摇头道:“陛下,他真来了,只怕您也只会高官厚禄将他养起来,不敢给他半分实权吧?”

耶律俊哈哈一笑,却也不反驳。

“我二哥那样的,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萧绰道:“而且,他也从来不看好大辽的体制,在他嘴里,大辽如今的体制,最终会成为阻碍大辽前进的障碍。”

“大辽南北两院制度,正是大辽强盛的基础!这数百年来,一直并行无碍,这些年的确是出了些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合二为一,但细细想来,只怕真要如此的话,宋国还没有垮,我们倒行垮了。”耶律俊摇头道:“真想走这一步,便直如你所说,要等到天下一统之后才好做,现在,万万是动不得的。”

“属下所虑极是!”萧绰道:“眼下,只能治标,先富国强兵,一统天下,等到心无旁骛之后再来专心做这件事。到时候没有了强大的外敌,自然就可以一门心思地整顿内部。”

“这一次叫你回来,是我准备恢复我们大辽四时捺钵制度!”耶律俊道:“父皇最近一些年缠绵病榻,四时捺钵名存实亡,这也是各地头下军州、郡国、部族有些放肆的原因,从明春开始,重开捺钵,行宫所至,自然就能威慑四方,同时也能整顿军伍,也不必让你一直在外头跑来跑去的了。”

“陛下,我之前向您建议的修建中京的事情?”萧绰道:“建中京为新都,以中京为核心控制四京,以其为我大辽核心区域,捺钵制度可重振军伍,但修建中京,却是让我大辽有真正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就像宋国之汴梁,灭宋不至汴梁,便无济于事。”

“这件事情你来办!”耶律俊哈哈一笑道。

“当真?全权予我吗?”萧绰瞪大了眼睛。

“全权予你!”耶律俊道:“但是有一点,建中京,不能耽误我重振宫分军诸般事宜,军费,一分也不能挪用。”

“自然不会!”萧绰喜道:“军乃国之根本,我岂会不知轻重?建城之事,做得好了,不但不会亏钱,还会赚钱呢!”

“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从来只听说营建新城是劳民伤财,往往都会弄出一些大事故不好收拾,能赚钱,这倒是稀奇了!”耶律俊愕然。

“这是二哥跟我讲过的一些事情。”萧绰轻吸了一口气:“当年我也是奇怪之极,所以缠着他问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不亏反赚,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能用在了修建中京之上,陛下明春尽管去,等到冬天你回来的时候,想必中京已经有了规模了。”

“当真如此,你可就是我大辽英雄了。”耶律俊道。

“只要北院那些老臣们,别再在背后骂我就成了。”萧绰淡淡地道。

“等你建成了中京,这些人,对你只怕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有半分妄言了,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胡言乱语,杀了便是!”耶律俊笑道。

萧绰一笑起身,准备离去。

耶律俊却是拉住了她的手,脸上也有了一抹伤感之色,道:“如果你我能有一个孩儿,我必然立他为太子,到了那时候,你大哥也好,二哥也好,岂有不帮着外甥的道理?可是世事弄人啊!这天下,终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老天爷嫉妒我有了你,故意让我有此大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