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也好,罗家也好,在汴梁城中,都是引人注目的人家。除开明面上的关注,在暗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偷偷地关注着。
萧家二郎和罗家三郎这一次先去天门寨,再走定边城,无论是在哪里,都弄出了偌大的动静。这让以前并不怎么关注这两个后生小辈的人,也提起了对这两人的兴趣。萧家二郎以前只不过背了一个读书种子的名头,罗家三郎更是一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大家关注他们,只不过因为他们的老子。
但这一次,这两个后生小辈却是让人刮目相看。
收复横山党项的大部分事宜,都是这两人在做呢!不管是马兴的奏折,还是萧定本人的折子,对这二人,都是不遗余力地称赞。
对于这样的事情,萧诚倒也是乐见其成。毕竟今年连着几场大考,他需要更大的名气来为自己提振声势。
这时节的考试就是这样,名气大的人,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在一般人看来,这些人中了试那是应当应份的,要是不中,嗯,这里头有没有什么黑幕啊,是不是被人有要压啊,各种各样的传言必然会甚嚣尘上,一般人,还真是扛不住这样的清议。
再者,萧罗二人这一次可做得都是实事,对于朝廷中真正握有权力的那些人来说,能做实事的官员,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他们优异的表现,对于二人接下来的考试来说,必然是加分项。
人还离着汴梁远着呢,京中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耳中。
萧诚还好一些,以前在京中,能与他相合的人就极少,但罗纲可就不同了,此人可是狐朋狗友一大堆,为了避免进城时动静过大,萧诚一声令人,一行人立刻加速,昼夜赶路,硬生生地把抵达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而且算准了时间,抵达汴梁城的那一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上行人也已是极少的了。
当然,城中依然是热闹的,汴梁的夜晚,向来也是一道盛大的风景线。
悄没声地进了城,两路人马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萧禹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是愣怔了一下,不是说明天才到家的吗?
“学士,二郎和三娘子,马上就要到府门口了。”许勿言满脸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
萧禹哼了一声,“怎么?还需要我去迎接他们一下吗?他们当得起?”
许勿言只笑不说话。
萧禹终于还是绷不住了,横了许勿言一言,一双腿还是往外迈去,这不是当不当得起的问题,而是他实在是想念儿子与姑娘了。
自从这二人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如许长的时间,头一遭没有在一起过新年,怎么能不想呢?
踏出大堂的门,随即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时,便见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之下,急步走了过来,看夫人的模样,脸庞潮红,显然是从后头一路小跑过来的,到了前院,这才慢了下来。
“夫人慢些,两个不孝子,这一次必得是要打板子,动家法的!”萧禹赶紧上前扶住了夫人。
韩大娘子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两只眼睛却是落在了侧门处。
大门当然是不可能开的。
萧禹与韩大娘子自然也不可能真迎出门去。
侧门大开,萧诚率先跨进门来,在他的身后,萧旖低着头紧随其后。
“父亲,大嬢嬢,我们回来了。”看到萧禹与韩大娘子站在台阶之上,萧诚一扯萧旑,两人急走几步,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诚意十足地连连叩头。
萧禹还端着架子,点了点头,鼻孔里嗯了一声,韩大娘子却是忍不住了。眼见着侧门已经关上,现在站在院子里的,全都是自己家里的人,那里还端得住主母的架子呢,几步便下了台阶,一把便将萧旑扯了起来,两手捧着萧旖的小脸,仔仔细细地审视着。
“娘,我好着呢!”萧旖眼泪汪汪地道。
没进门前,一直想着这一次只怕母亲大人一见自己就要大发雷霆,就要好好地收拾自己,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说起来萧旖在家的时候,一向是惧怕母亲远过于惧怕父亲,父亲在她的眼中一向是慈祥的。这个感觉,跟萧诚却是恰恰相反的了。萧禹对萧诚那是严厉有加,倒是韩大娘子对于萧诚一向是关爱、慈祥,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客气。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韩大娘子仔细审视了一遍,终于是放下心来,不过一想到自家娇滴滴的闺女在风雪连天的天气里一路跋涉,必然也是受尽了苦楚的,心中又不由得来气儿,这气儿自然是洒不到萧旖身上,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萧诚。
去岁萧旑逃跑的时候,如果不是萧诚暗中相助,萧旖怎么可能逃得过自己的五指山?
萧诚自是懂这一眼的意思,干笑几声道:“父亲,大嬢嬢,外头人多,屋里头说话吧!”
韩大娘子看了一院子的人,点了点头,牵着萧旑率先进屋。
“娘,这是我给你亲手织的。”打开一个箱子,萧旖献宝似的掏出一件件手织的羊毛衣裤、手套、袜子、帽子。“线是大嫂纺的。”
韩大娘子摸着这些衣物,眼睛倒是先潮湿了起来,姑娘终究是懂事了起来,这么多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织出来,还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之下,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握住女儿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果然比去年要粗糙了许多,一时间更加地心疼了起来。
“家里都有织娘的,哪里需要你来做?”
“二哥哥说这不一样的。”萧旖笑道:“二哥说娘穿上我亲手织的,一定会更暖和呢!”
“他倒不怕累着你!”韩大娘子又瞅了萧诚一眼,“这羊毛线是怎么弄的,这么软?”
汴梁市面之上自然也是有这样的衣物卖的,不过基本上都是家里贫困的人才会去穿,主要便是因为羊毛纺成的线极是粗糙,甚至还会有一股子膻味,但凡家中有点资财的,都不会去穿这样的衣物。
先前韩大娘子没有注意这一点,此刻才发现,拿在手里的东西居然柔软如天然皮草,放在鼻间嗅嗅,竟然有淡淡的香气传来。
“好像是二哥哥在那边弄的那个工坊加工的,我拿到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萧旖看了一眼另一头正与父亲叙着话的二哥。“还有呢,这些衣服上的花纹,都是二哥哥教我织的,二哥哥真是厉害,连怎么织衣物都懂呢!”
韩大娘子有些瞠目结舌,看着这些织服之上各种各样的花纹模样,问道:“是你二哥哥教你的?”
“是啊,二哥哥也教了大嫂,我和大嫂那段时间又把这些针法教给广锐军的那些女子,现在好多人都会了。”萧旖略显得意。
韩大娘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一个读书人,不认真读书,尽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看起来当真又是想要讨打了。”
“二哥在那边做了好多事呢!”萧旑赶紧道:“这些小事,都只不过是他闲下来时教我们的。”
韩大娘子哼了一声,拿着一件衣服便走向了萧禹父子。
二人看到韩大娘子走了过来,便停止了说话,萧诚站了起来,微微躬身。
“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教给家里的工坊,倒是给了定边城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倒是好大方!”韩大娘子将手里的羊毛衣物递给了萧禹,不满地看着萧诚:“你既然有法子将羊毛线弄得这么柔软,品相如此好,早教给家里的工坊,弄出成品来,在汴梁必然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萧家家大业大,除了田庄,自然也是有工坊铺面这些的,这些事情一向都是由韩大娘子打理,萧禹是不理的。
说起来要维持萧氏的正常运转以及在汴梁的体面,每年没个一二十万贯,那是铁定不行的。在萧禹不想贪污腐败的情况之下,韩大娘子还是颇费心力才能做到这一切的。
“这是在那边才想出来的,一帮子工匠实验了好久呢!”萧诚赶紧解释,“大嬢嬢要是觉得有用,回头我便写出来给许爷爷。”
“还有什么好东西,不要再藏着掖着,都拿出来!”韩大娘子喝道:“你也是大人了,该为家里出出力了。”
“现在真没有了,以后想出来一定跟大嬢嬢讲!”萧诚赶紧道。
一边的萧禹不满地道:“夫人,不要一门心思地钻到钱眼子里去了,诚儿马上就要参加举人试,进士试,时间要放到读书之上呢!这是接下来我们萧家的大事。”
韩大娘子扁了扁嘴,萧禹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者说了,整个家里,说要钻到钱眼子里去的了,还有比他这个三司使更合适的吗?
一边的萧旑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要是让大嬢嬢知道天香阁也是二哥哥的,只怕当场就要气昏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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