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爸爸周日早上就看到了醒目的大标题“班门弄斧?高氏别墅竟由新手担纲”,上面附有吴语的照片及不知他们从何方挖掘到的吴语个人资料,另一张报纸却又写着“高纪联手打造京城第一墅”。吴爸爸一惊,送上桌的早饭一口未动,他连忙唤了吴妈妈出来。
吴妈妈也凑过头去看那新闻,到底不如吴爸爸沉稳,她“啊”地一声就叫了出来,然后看似多余地问了一句:“高柏尧回来了?”
吴爸爸并未回答她,那报纸上高柏尧正冷着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这下便知道为什么昨晚吴语一回家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了。
吴妈妈去敲门,连敲几下都毫无反应,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吴爸爸去仓库找了工具正准备破门而入,吴语却推开门出来了。
她穿一件黑色睡衣,映着蜡黄的脸,看起来一点生气也无,这状态分明就似九年前,吴妈妈一张脸吓得泛白,将吴语拉到沙发上来,为她倒好了茶。
吴语瞟了一眼在桌上的报纸,想必高柏尧回国的事,大家都已经知晓,也就没什么好遮掩,她望望一脸担心的二老,淡然一笑:“爸,我连死都不怕,现在也并不怕活着。”
这一番话,没由来地勾起二老的伤心事,吴爸爸倒还好,毕竟这些年经历商海浮沉,这一点半点打击也倒还经得住,吴妈妈却在一旁抹起泪来,一边还说道:“小语,有些话妈倒是一直想跟你说,以前呢,是怕你伤心不敢说,之后你又去了英国,是没有机会说,现今看你这般,是不得不说了。”吴妈妈说到此处顿了顿,拿衣袖去抹眼泪,又接着说道:“古话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你这样折腾自个儿,简直就是不孝啊,那高柏尧就算是处处好,你也不能为了他就全然不顾父母,我们年级大了,这些年为了你,家产也散尽,我们还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开心一点呢,你也不是三两岁了,就算是为了父母,也得好好过日子啊,我们也知道你不喜欢小纪,可人家是名门出身相貌也出众,你就不能停了那些情啊爱啊的,让我们也过几天安生日子么?”
吴语没有出声,她回过头去看吴妈妈,很久很久都没这么仔细地看自己母亲,吴语突然发觉,吴妈妈的鬓角原来已经全是白发,皱纹更是额角眼尾全不放过,密密麻麻地爬满,吴语记起来,年轻时的吴妈妈是十分爱美的,恨不得天天都泡在美容院里。如今别说是护理皮肤了,半年也没去逛过一次街,这一刻,她才知晓,原来这些年来自己竟然自私到如此地步,她日日念着高柏尧,甚至连尤思琪也关注到,却独独没有看到为自己呕心沥血的父母。
吴语不去管什么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她扑进吴妈妈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总而言之,感情压抑得太久,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待得哭完,她眼泪并不曾擦,像小时候犯错被罚后一样,她伏在吴妈妈的怀里认罪:“妈,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吴妈妈听得吴语这样说,已经是喜不自禁,正要起身给吴语端早餐出来,电话却响了起来,吴爸爸坐在电话旁边,顺手就接了起来。
那边是低沉浑厚的男声:“您好,我找一下吴佑州老先生。”
吴爸爸不知是哪位,便答道:“我就是,请问有何事?”
那边立马就哈哈笑起来:“我是纪承纲,非云的父亲,今天的早报我看了,您看这孩子都交往了这么些时候,咱也该见个面不是,我想着择日倒不如撞日,不如就约今天中午您看怎么样?”
吴爸爸冲吴妈妈打手势,告诉她纪非云父亲来电约吃饭,吴妈妈正忙着安抚吴语,也未曾想到吴语今天的状态并不适合见客,顺口就答道:“好吧。”
吴爸爸跟他客气了几句,倒也爽快应承了下来,然后双方商议好了地点。
一挂电话,吴爸爸连忙催促吴语:“纪家约我们吃午饭,小语,你赶紧换件衣服去。”
吴语此刻不愿拂父母之意,先去洗漱了一番,立刻就着手化起妆来,这些年化妆少,仅有的化妆品上都着了好些灰,她一件一件取出来,一时间竟有些怔忪。
以前是爱化妆的吧,跟所有少女一样,有无妆不出门的习惯,她最爱那从深到浅色彩明艳的腮红,还有刷睫毛必定是根根分明又纤长迷人,以前究竟是有多爱自己呢,爱到从头到脚都非得精致无双不可。
化妆品大抵都是过期了,此刻却仍是凑合着在用,许多年不化却仍是手势娴熟,她扑粉的手,灵动地在脸上游走,于是暗色的皮肤也渐渐晶莹剔透了起来。
原来学会的本事即使搁浅也并不会忘,就像化妆就像越剧,就像你爱上一个人,你以为将他封尘在心底就会慢慢遗忘,可是并不,他在你的心底早已被岁月酿成了甘醇的酒,美好醉人,饮多了却是会伤身。
吴语又开始为自己上腮红了,她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气色好一点,心情好一点,一切都要有个好一点的开始。
她终于向自己投降,是的,她忘不了高柏尧,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再怎么掩饰都是欲盖弥彰,那么既然忘不了,那就请他安静地停留在心底吧,用一段新感情来覆盖过往。
她望望镜子里的自己,细腻皮肤与粉红双颊,原来化妆是有这般神奇的力量,吴语冲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也勉勉强强有了一个笑容。
高柏尧,那么,我们以后就各自珍重了。
吴语又去衣橱挑衣服,很多年都穿黑白,倒遗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个色彩女郎,她略一迟疑,终于还是拣了一件水红的雪纺出来,再配了双白色圆头公主鞋。
她突然发现,原来18岁那年的自己,有那么明艳的容颜。
她拉开房门,有几秒钟的不习惯,但仍在父母惊异的眼光中走到了吴爸爸的面前,她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攀住了吴爸爸的手,如今倒不会撒娇了,可是给了吴爸爸一个久违的笑容:“爸爸,我们走吧。”
吴爸爸拉紧了女儿的手,突然间无比感动,他们的女儿,他们会用余生来守护的宝贝,九年以来,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他想,他的女儿比别人要长情一点,受伤后痊愈得要慢一点又如何,至少,此刻,她已经懂得展露欢颜。
这,便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