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的石桌上摆好了酒菜,孟白一杯杯的喝着,卢八娘饮茶相陪。她?心里明白,孟白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也听不进去她?的建议。这样不成熟的人,只有让他?自?己多撞几次南墙,吃了苦头,才会慢慢懂事。
酒不醉人人自?醉,孟白很快就喝多了,他?用迷离的眼光看着卢八娘,“如今想嫁我的名门之?女多得数不清,崔氏、陆氏、杨氏……就是?你祖父也想让我娶你的一个?堂妹,可我却知道,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爱我的,她?们不过是?想嫁给孟氏的子?孙罢了!”
“你知道吗?你祖父还暗示我若是?想娶你,他?就同意让你和离嫁给我。想当初我就说我们应该成亲,那样就没有今天这么多的麻烦事了。”孟白抬起惨白的脸看着卢八娘,“听说司马十?七郎这小子?前些天调戏别?人家的小娘子?,还被人打成那个?模样,你干脆就与他?和离算了。”
“反正我们俩个?人都是?异数,与这里的人没法沟通,不如我们真就凑到一起,也免得每天都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
在八角亭里不担心别?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卢八娘就放任孟白发泄一番,而且她?也不去反驳孟白,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是?他?而不是?自?己。要知道司马十?七郎与自?己的婚姻是?两人精明地算计过的,自?然会好好维系下去,而只靠着所谓的爱情而结成的关系,才是?空中楼阁。但这些孟白不可能听得进去,于?是?她?只是?劝道:“你不要喝得这样急,先吃点菜吧。”
孟白哪里肯听,喝了一会儿后,又嫌杯子?太小,拿起酒壶直接喝了起来,很快就把一壶酒都喝光了。然后他?抢过卢八娘手中的绿玉杯,以为那里也是?酒,一股脑地也都灌了下去。
卢八娘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摇了摇头,孟白是?个?从象牙塔里直接迈到这里的好青年?,对爱情还抱着天真地想法,但又缺乏处理感?情的能力。更倒霉的是?,他?一到这里,就处在刘氏和杨柳矛盾的旋涡里,刘氏的死亡给他?单纯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疤,杨柳对他?的吸引,阿霞对他?的引诱,都让他?今后的感?情路异常艰难。今天就让他?好好发泄一次,最起码先将心头的郁结发散出?去,所以她?就由着孟白闹。
司马十?七郎坐在窗前,看着八角亭上的这一对表兄妹。娘子?之?所以要与表兄到那里说话,肯定是?有些话不想让自?己听到。而且就连平时娘子?一直带在身边的桃花,也被娘子?打发下来,在院子?中等侯。
当然司马十?七郎同样想到,卢八娘之?所以选择了八角亭,除了为了让别?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外,还有避嫌的意思。八角亭处于?高处,从院子?里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清亭里人的举动,娘子?让自?己明白她?和孟表兄间坦荡无私,光风霁月。
说起来,孟表兄真与娘子?关系非同一般,以前的几次见面,他?就发现?这对表兄妹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处,他?们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那时的他?并没有非常在意。可如今受了伤正处在最脆弱时期的司马十?七郎不免心里有些波动,他?明白卢相是?想与孟氏结亲的,宁可拆开自?己和八娘,也想促成卢孟两氏的再度联姻。娘子?平时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自?己,可这事她?没说,而且今天她?与孟白竟到八角亭上说话,说的是?什么呢?大约就是?这些事。
孟白身子?向前倾着,不停地在说着些什么,而娘子?并没有厌恶地躲开,她?稳稳地坐在那里,似乎在轻声应和着,两人实在不像只见过几面的表兄妹,而像是?老熟人。
司马十?七郎努力地竖起耳朵倾听,尽管他?耳聪目明,也只听到孟白酒后高声说出?的几个?词。不过,司马十?七郎肯定自?己听到了和离两个?字。
然后他?就看到孟白抓起娘子?的杯子?饮水。娘子?有多讲究他?是?知道的,他?从来没用过娘子?的杯子?饮水。可娘子?就由着孟表兄把玩着那只杯子?,也没有叫桃花上去把杯子?抢回来。娘子?对孟表兄真不一样啊!
几天前卢家大夫人来山庄时应该就对娘子?提了这个?建议,当时娘子?应该是?拒绝了。可是?孟白主动要娶娘子?,娘子?会与自?己和离吗?
司马十?七郎在心里问?着自?己。
然后他?否认了这个?可能,娘子?不会因为孟白而与自?己和离的!成亲时间虽然短,但她?和自?己早就是?心心相印的夫妻了,他?信任娘子?,而且他?对自?己也有信心。而且他?早发现?娘子?对于?她?的表兄有一种俯视的情绪,似乎孟白是?她?的表弟而不是?表兄一般,她?大约从没把孟白放在心上。
司马十?七郎得出?结论后,便将目光从八角亭转到了面前的书本上。自?己必须努力上进,赢得一个?好前程。从原来单身一人,到现?在有了妻室,还有可能很快就有儿子?,为了让妻子?和儿子?过上更尊贵的日子?,司马十?七郎自?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他?能做的只有更加用功。
可没多久,院子?里又有了动静,原来两个?管家将孟白扶出?去了,看样子?孟白已经醉得人事不知。娘子?也走下亭子?,向屋子?走来,她?身后的桃花问?:“娘子?,那个?杯子??”
“砸了吧。”卢八娘淡淡地吩咐。
桃花作为娘子?最贴身的丫头,知道的事要比别?人多。大家都以为孟郎君是?在娘子?成亲后才进京城与娘子?相识的,但她?却知道娘子?早就与孟郎君见过几次面。她?一直认为娘子?待孟郎君与别?人不同,而且这只绿玉杯是?娘子?的心爱之?物,才多嘴问?了一句。若是?别?人碰了娘子?贴身用的东西,娘子?不说她?也会赶紧扔出?去,但孟郎君,她?原以为会有些不同,但其实还是?一样的。
卢八娘的这一句话听在司马十?七郎耳中,让他?心里也是?一动。他?递给走进屋里的卢八娘一杯水,“刚刚泡的好茶。”
卢八娘略怔了一下,她?从不用别?人的杯子?喝水,当然也不肯别?人用自?己的。司马十?七郎却将他?的杯子?递给了自?己,卢八娘下意识的反应是?不接,但她?确实口?渴,自?从孟白把她?的杯子?用了,她?就未再喝一点的水,却与孟白一直说着话。
司马十?七郎把那只白缠丝玛瑙杯子?送得离自?己更近了,卢八娘摆手说:“我不想喝水。”
司马十?七郎示意屋子?里的如玉出?去,上前吻住了卢八娘。娘子?的唇舌又软又香,司马十?七郎一点点的深入,最后含住轻轻地吸了起来。这种深切的吻,其实是?女人最喜欢的,卢八娘先是?挣了几下,然后就迷陷于?其间,就这样与十?七郎拥立了半晌,才猛然醒来,甩了甩头说:“不许再胡闹了!”
司马十?七郎笑着将他?的那只杯子?递到她?嘴边时,卢八娘没有再拒绝,而是?在他?的手上喝了几口?茶,然后接杯子?,慢慢地将一杯茶都喝了下去,她?确实很渴。想到刚刚那种交流,早就超过了互用杯子?的亲密程度,也就不再别?扭了。
司马十?七郎微微笑了,卢八娘是?他?的娘子?,她?只对自?己不同,就是?桃花也比不了。夫妻间的亲密,是?与任何?人都不同的,他?刚刚对娘子?和孟表兄有事情瞒着自?己而生出?的一点不高兴随着这一杯茶消散了。
正在司马十?七郎继续与卢八娘浓情蜜意时,碍眼的桃花又跑了进来,手中的托盘里放着几只茶杯,瓷杯、金杯、银杯、还有一只竹杯,“娘子?,挑只用的杯子?吧。”
转眼看到卢八娘正捧着那只缠丝玛瑙杯喝茶,桃花停住了脚步,手中的托盘一斜,几只杯子?都掉到了地上,咣啷啷地响了起来,金杯银杯在地上滚动着,瓷杯摔碎了,碎片溅到了四处。不过桃花似乎一点也没听到这样大的声音,眼睛睁得圆圆的,伸手指着卢八娘手中的玛瑙杯,“娘子?,那是?郎君的杯子?!”
“噢,我刚刚太渴了,就先用这杯子?喝点水。”卢八娘淡然地说,但目光并不与桃花相对,而是?看向地上的几个?杯子?,一只金杯恰好滚到了她?的脚边,她?嫌弃地说:“这几只我也都不要了,你们拿去用吧。”
桃花摔了这么多东西,自?责了一下后又觉得要是?没有郎君把杯子?让娘子?用,她?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于?是?扭头瞪了司马十?七郎一眼,可她?并不敢与郎君发生冲突,只好又看向地面。
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细君、如意、范姑姑、宁姑姑都被惊动了,见桃花弄的一团糟,马上嘱咐,“娘子?先别?动,免得被碎片扎到,我们先收拾一下。”大家一齐过来打扫。桃花索性将刚刚被孟白用过的玉杯也一起拿出?来,在院子?里打碎了,与这些碎瓷片一起扔了出?去。
看着桃花将那只上好的玉杯摔得粉碎,司马十?七郎一下子?呆住了。
他?早知道卢八娘的怪癖,她?亲手用过的东西不愿意让别?人接着用。比如她?穿旧的衣服,要绞碎了烧掉,日常用品要先毁坏了再拿走,就是?写完了字的纸也都要烧光。对此,司马十?七郎虽然不能理解,但他?并不打算插手去管,这种小事随娘子?的意好了,反正她?也有实力如此。
可将那只上等的玉杯摔碎扔掉,还是?太过了吧。那玉杯的成色,齐王府都未必寻得出?差不多的东西,可桃花不但摔碎了,还将大些的玉片再一次毁掉,大约是?怕别?人将这玉片拿去另做它用。
司马十?七郎接着看到了奶娘的目光,她?明显是?不赞成的。最初卢八娘这样做的时候,知道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反对,尤其是?奶娘。主子?用旧的东西按习俗赏给奴才们接着用,这样还避免浪费。但无论她?怎么劝说,八娘子?一点也不妥协,硬将这规矩定了下来,也执行得很严。如今娘子?嫁了人,还是?一点也没改,若是?郎君不高兴怎么办?
司马十?七郎心痛归心痛,可他?却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早就看出?卢八娘不可能改主意,所以无视奶娘的目光,也不去劝说。
他?的这个?决定倒是?合了卢八娘的心,她?只要想到自?己的东西由别?人用着,就会觉得心里无端地不舒服,如芒在背。至于?扔掉的是?一只非常难得的玉杯,与一只不值钱的瓷碗,在她?心里倒没有多大的差距。就是?司马十?七郎反对,她?也没办法接受,尤其是?喝水的杯子?,实在是?太私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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