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圣上,臣提议,贬肖雪松去青州。”沈襄只得垂着眉眼低语了一句。

元祈听得这一句,顿时惊愕住了,过了半晌才有些开口道:“佑之,你是被肖雪松气傻了吧?你是不是忘了,肖雪松在青州做过太守,他在当地口碑好,故交又甚多,他去了青州,可不是如鱼得水?这哪里是贬他,分明是让他去逍遥自在好吧……”

沈襄听得这话,先是轻轻笑了下,而后才轻缓着声音道:“圣上,青州如今的太守名唤赵诚,曾在户部任职,两年前肖雪松参他玩忽职守,因此才被贬至青州的。”

“赵诚?”元祈低喃了一声,依稀想起来有这号人,随即也就明白了沈襄的用意。两年前肖雪松参了赵诚,致赵城被贬青州,如今若是肖雪松也被贬至青州,还成了赵诚的下属。以后肖雪松他这日子能好过吗,赵诚能不想着法儿给他小鞋穿吗?

“好吧,就依你,贬肖雪松去青州做个县令。”明白过来的元祈大手一挥很是爽气地道。

听得皇帝松了口,沈襄心里可算松了一口气,如今他没法改变肖雪松被贬的事实,只能采用迂回之策让他先去青州。正如元祈所言,肖雪松在青州深得民心,故友又甚多,他去那里不仅日子好过。再说了青州非偏远边塞之地,在众人眼中,肖雪松此去青州只是圣上的权宜之计,假以时日必还有重回京中的希望。如此一来,那些与肖雪松平日里有嫌隙之人也就不会轻举妄动,肖家姐妹就算是留在京中,旁人也不敢生出觊觎之心,落得他梦中那般凄惨之境了。

至于青州太守赵诚会如何刁难肖雪松,这事他可就不关心了。虽说那赵诚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肖雪松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就让他二人斗法去吧。

沈襄依着元祈的吩咐,很快就起草好了旨意,呈元祈看过之后,然后抄在了黄纸上,沈襄又在上面签了名,而后才令内侍将旨意送去了门下省。

眼见元祈没什么吩咐,沈襄便起身告退,打算去到政务堂附近的舍人院内,将这几天积压的公务都清理一番。

“对了,佑之,阿易许久都不曾进宫来找朕玩了,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沈襄临走之前,元祈自案前抬起头问了他一句。

沈襄听得赶紧顿住脚步,又转身过来,看着元祈面上含着一丝笑意道:“回圣上,他如今忙得很,昨日才诳着臣去了趟慈恩寺,又逼着臣见了一大群人。”

见得沈襄脸上很是无奈的神情,元祈竟是生了点羡慕之色,顿了顿才笑着道:“唉,他宁愿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扯你沈大人的大旗,也不来朕跟前套些近乎……”

看着皇帝有些落莫的神色,沈襄在心里也轻轻叹了一声。当年皇帝未立为太子时,因生母地位卑微,在宫中处处受人欺凌,听说仪妃对他母子颇为照拂。仪妃去后,皇帝一直念着这份旧情,对宣平侯一直优渥相待,对李易更是格外关照,时不时让他入宫陪在跟前。只是近两年来,李易总有意无意地躲着皇帝,总找借口偷懒不来宫中,皇帝倒也不生气,只由着他的性子。

“圣上,阿易心里是惦记圣上的,只是,他怕您见了他,又叫他去念书,故而能躲就躲了……”沈襄顿了片刻,还是缓着声音轻笑着道。

元祈听得这话笑了起来,李易打小顽劣,一点也不用心读书,他看得心里着急,见了他总要好生劝道一番,要求他要好生念书,要求上进,不得总出去瞎胡闹。这几年眼见得李易渐渐大了,自己见他一次说得就越发重一次,李易哪受了这个,自然是能不来就不来了。

“罢了,等哪天空了,朕出宫去找他好了。”元祈一边笑着一边道。

沈襄听得笑笑正待开口再说句什么,可这时有小内侍脚步匆匆进来了,口中禀道:“圣上,沈大人,福宁公主来了!”

听得“福宁公主”四字,沈襄脸色一变,慌得问那小内侍道:“到哪儿了?”,小内侍答说快到外院大门口了。沈襄听完赶紧对着元祈一礼,而后迈着大步出了御书房,又自院内的一道的小侧门逃也似地走了。

看着沈襄落荒而逃的背影,案后的元祈伸手揉了揉额头,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福宁公主元敏是他一母同胞亲妹妹,两年前还未及笄之时,头回见了沈襄就立志非他沈襄不嫁,可沈襄却是对她避之不及,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元祈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唉,他沈襄还真是个香饽饽,阿易成日粘着他,敏儿也是个死心眼……”元祈摇头叹息着,想了想却又笑了起来。

……

皇帝的圣意很快就送到了肖家,肖雪松接旨之后,跪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动弹,直到宫中使者离去之后,才由管家上前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好一个崔启,好一个沈襄,果然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果不其然,正如沈襄所料,肖雪松接到被贬的旨意,第一个念头就是沈襄与右相一党与沆瀣一气,在皇帝跟前进谗言陷害于他。

肖雪松发着脾气大骂了一通过后,低头又将手中的圣旨仔细看了一遍,待看清楚是贬至青州任县令之时,心里总算得了一线安慰,当即哽咽着道:“圣上并不将我贬去岭南极苦之地,只叫我去旧地青州,到底是个仁厚之主,只可惜被崔启,沈襄一众奸臣蒙蔽了双眼啊……”

一番感慨之后,肖雪松慢慢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其实自那日在朝堂大骂沈襄之后,他心里也已作好了被崔党攻击的打算,如今被贬去青州已属万幸了。只是,依本朝律法,被贬之人不仅不能携带家中眷属,还须得立即起启,不得在京中多作耽搁。这最晚明儿一大早,他就要出发往青州去,只是这家中该是如何安置?

肖雪松父母皆已于多年前过世,其一位兄长也英年早逝,侄儿跟着其母回了其娘家长住。肖夫人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的乾州,路途遥远不说,家中也没什么至亲了。如今家中突生变故,他这两个女儿该是托付给谁?

肖雪松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做了决定,让两个闺女去云州老家投奔他的堂弟,因为他这位堂弟为人和善,两家这些年还常有来往。虽是如此,堂叔到底是隔了一层比不得亲叔叔,女儿们去了云州就算寄人篱下了。想到此外,肖雪松心里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难过。思虑半天之后,整个人都委顿了好些,在厅里坐了好半天,还是沉重着脚步走进了书房,站在了夫人的遗像跟前。

“夫人,都我平日里脾气太过执拗不知收敛,为官又不知圆滑,如今得罪了奸人,自己被贬倒事小,可连累了两个闺女没了依靠,我实在是有愧于你……”肖雪松看着画像上浅笑温婉的肖夫人,一时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肖雪松说话之时,肖清兮姐妹刚好来到了书房之外,刚才姐妹两人正在后院赏花,听得小丫鬟慌里慌张地说老爷接了被贬官的圣旨,姐妹俩大惊失色,连忙赶了过来,才至书房门口就听得父亲跟过世的母亲如此哭诉,一时间脚步一顿,心里都生了一股痛楚,肖绾儿的泪水已是忍不住滑落下来。

肖清兮忍了泪,抬起头朝肖绾儿摇了摇头,肖绾儿立即会意,赶紧拿帕子拭净了眼泪。肖清兮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牵着肖绾儿的手,姐妹两人一道进了屋子。

“爹爹……”姐妹走到肖雪松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听得女儿们的脚步声,肖雪松忙抬袖拭干了眼泪,再转身过来时,面上已是恢复如常了。

“绾儿,清儿,你们坐下来,为父有话要和你俩个说……”肖雪松对着两个女儿道。

肖绾儿点了点头,至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而肖清兮则是走到书案前,将案上供放的圣旨拿起来看了一遍。待看清是贬去青州之时,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爹爹,去青州倒不是什么极坏的事,这说明圣上还是对您念着情面的。如今朝中既有崔相、沈襄一众人把持,爹爹这个时候离京暂避也好。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您就会有机会重回京中的。”肖清兮对着肖雪松道。

肖雪松听得点了点头,面上也露了一丝欣慰来。他这个小女儿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她打小聪慧冷静,性子坚韧要强,自她母亲过世之后,小小年纪的便学着料理家中中馈,渐渐就担起了管家之责,这些年家中人情往来,出入钱粮一应开支皆是她一手操持的。肖雪松时常都会生出感慨,只可惜这小女儿是个女儿身,不然依她的性子,日后必定是能光耀门楣,颇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