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我无碍,做了个梦而已,你们出去吧。”沈襄坐起身,尽量平静着声音,对着帐外的三七和飞廉道。

听得这话,一脸惊异的三七和飞廉这放下心来,对着帐内躬身一礼后,两人快着脚步离开了沈襄的卧房。

“飞廉,我刚才听公子口中喊的,好似是什么‘清兮姑娘’,这清兮姑娘是哪一个啊?”三七压低着声音自门口响了起来。

“你这什么记性?清兮不就是那肖家二姑娘吗?”飞廉声音低低地道。

“是了,是了,怪不得听得有些耳熟,看来我们公子这回真的上心了,梦里都喊人家姑娘名字呢……”三七一边说着,一边嗡声笑了起来。

“嘘,小点声,叫公子听见了可是要恼的……”飞廉赶紧出声阻止道。

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远去,卧房内的沈襄听得气笑不得。他抬袖抬了把额上的细汗,慢慢又躺了下来,将刚才梦里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越发觉得那梦境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与肖雪松只是朝堂争执了一回,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朝堂昏厥引得众人对肖御史生出不满,已足以让他解气了,为何还要背地里设计陷害于他?再说了,当今圣上虽说年纪尚轻,可一向是个胸有丘壑有主意的,绝不会因为他沈襄进些谗言就会给无辜的臣子定罪。

“那丫头,在梦里还真的凶得很……”沈襄又想起了梦里肖清兮找他拼命的情形,想想越发觉得荒唐不可思议,忍不住轻笑一声,而后才闭上眼睛,慢慢又睡了过去。

……

次日一大早,沈襄早早起身进了宫。今日没有朝会,沈襄径直去了紫宸殿御书房面见皇帝。听得内侍通报沈大人来了,坐在御案前的皇帝元祁面上露了惊喜之色。

“佑之,不是说了让你在家中多休养几天,怎的这么早就来上值了?”元祁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白净儒雅,他唤着沈襄的字,语气很是温和地道。

“圣上,臣身体已是无碍,待在家中也无所事事倒是闷得慌,因此就来了。”沈襄赶紧上前一边躬身施礼,一边轻笑着道。

“你无碍朕可就放心了,朕已和陈潜打过招呼了,让他以后要多关注你的身体,隔一段日子就要为你请一次脉。”元祈缓着声音道。

“臣谢圣上恩典。”沈襄又是躬身一礼,心里却是暗自叫苦,陈潜少不得要给他开上一堆强身健体的苦药了。

“好了,别再一个劲地拜个没完,你快坐下来,替朕拟一道旨意。”元祈冲他摆摆手道。

沈襄答应一声,迈步至御帝旁边的一张书案前坐了下来,有小内侍赶紧上前替他研了墨,又在案上铺好了纸张。沈襄提笔蘸墨,口中恭声问道:“圣上有何谕?”

“嗯……朕要将肖雪松贬去邕州,去邕州下阯县做个县令。”元祈低着头看着折子,口中似是不在意地道。

什么?贬肖雪松,还要贬去邕州?沈襄提笔的手顿住了,面上也露了惊讶之色,心里急速地思索着,便想起邕州地处岭南,那下阯县不仅贫瘠偏塞,且是岭嶂之地,且多湿炎热,最个终年瘴气重重地地方,被贬至那里的官员,形同流放,几年下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去。

肖雪松不过朝堂与他争执一回,又没犯什么罪,为何竟要落个如此重的处罚?难道他不在的这三日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沈襄心中惊疑不已,他将手里的笔搁了下来,正待向元祈问个明白。

“哦,你别误会,朕可不是为了单为给你出气就随意治肖雪松的罪。参他的折子都在这儿,你自己看吧。”没待沈襄开口,元祈已是觉察到了沈襄的疑问,他抬起头指着案头的折子笑道。

小内侍赶紧搬了折子,快步走到了沈襄的案前。沈襄赶紧接过,一一翻开看了,看完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些折子都是崔相公一派之人呈上来的,里面多是指责肖雪松执拗顽固,多次在朝堂之上言语无状,对圣上不恭。更有人将肖雪松从前在青州做官所作诗文拿出来细加揣测附会,将他诗文中同情百姓困苦之言视作暗讽朝廷,继而讽刺当今圣上用人不当有失英明。

沈襄看完折子,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要说肖雪松执拗守旧,他是认同的。可将他所作诗文这般牵强附会故意曲解,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崔相公这次是出大招了,拿肖雪松率先开刀,要给旧派一记重拳。

那日朝堂之上,议的是该不该对时有侵扰边境的戎国派兵征伐。崔相公一派是主战的,他们认为戎国乃蛮夷弹丸小国,如今竟胆大妄为敢挑衅于我,势必要大军压境,一举进攻甚至捣毁其国都以彰显我国之威。

而旧派坚决不同意兴起战事,他们当堂指责新派所为乃是穷兵黩武,肖雪松更是提议当以怀柔之策感化虞国,使其甘心归附于我。可那戎国一向冥顽不灵未经教化,怎么能幻想以怀柔之策感化他们?沈襄当时就觉得肖雪松此议实在是迂腐不堪,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上前与他辩驳了起来,不想惹恼了肖雪松对他破口大骂。

如今皇帝既是依了参奏之言,要治肖雪松的罪,那就表明皇帝心里也是认同崔相公的说法,倾向于对戎国出战了。因为治了肖雪松一人,还治得这般重,自然就会起到震慑之用,那些主和的旧派之人定会也就三缄其口,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异议了。

皇帝毕竟年轻,况亲政时日不久,根基尚浅,他需要一个大的决策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对戎国宣战无疑是个好机会,皇帝必定要扫除一切障碍抓住这个机会,这肖雪松这次算是首当其冲撞在枪口上了。只是,虽说是皇帝借崔相公之手治肖雪松,但在朝中众人眼中,必定认为是他沈襄因着肖雪松的辱骂,心生恨意,因而在皇帝跟前进言,才致肖雪松落得这样的下场。

唉,在世人眼中,自己这个奸臣的名头可算是落实了。沈襄先是为自己叹了一口气,继而又想想下阯县那不毛之地,不由得又为肖雪松叹了一口气。叹完之后,突然就想起了昨夜那个梦来,梦中肖绾儿形容凄惨,肖清兮手持匕首要和他拼命的情形一下子掠上了心头。

肖雪松若是要被贬至邕州,定是前途未卜。更何况他自任御史以来,得罪了朝中诸多之人,他若是就此失势,肖家姐妹从此失了依靠,难免有人生出觊觎之心,会对她姐妹二人下手。这样一来,梦中情形也就极有可能变成事实了。沈襄想到这里,一时间后脊背一冷,脸色也微微变了。

“佑之,你怎么了?”沈襄正思虑之时,忽然听得元祈问话,他忙抬头,就发现元祈坐在案后,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你该不会觉是这样太便宜了肖雪松吧?”元祈见得沈襄一直默默不语,便自顾又说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还自案后站起身,走到了沈襄的身侧。

“圣上,臣以为,贬肖雪松去邕州有些不妥。”见得皇帝过来,沈襄忙自座上起了身,对着他躬身一礼道。

见得沈襄这样,元祈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也有些无奈,好似在烦恼该怎么安抚这一向深得他心的臣子。

“佑之,朕知你这次受了委屈,只是,朕不能要了他肖雪松的命,朕虽不喜那样执拗守旧的人,可说到底他还是忠心的,贬去邕州已算是重了……”元祈看着沈襄,语气里好似还有一丝抱歉的意味。

听得元祈这掏心窝子一样的话,沈襄在心里长叹一声,都怪自己那日演得太过逼真,以致于皇帝深信不疑他被肖雪松气到昏厥,因此认定他心中恨意滔天,必是想要致肖雪松于死地。

“圣上,臣是想说,能不能不要贬肖雪松去邕州,换个地方成不成?”沈襄抬起头,看着皇帝说得一脸祈求之色。

“换个地方?换去哪里?那邕州穷山恶水,遍地瘴毒,已算是极苦的地方,难道佑之还知晓哪里比邕州还要苦吗?”元祈抬高了声音一脸好奇地看向了沈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