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初伏,张妈特意烙了鸡子饼。
南书燕和元琉吃过早食,兰若又用油纸将剩下的饼包好交给同善带着,害怕宫中若是不留午食可以回来的路上吃。
南书燕和元琉上了马车,两人突然相视一笑,便已心意相通。
娴妃这次让姑娘亲自去宫中领赏,恐怕不只是光光领赏那么简单。
按照常理,一般宫中贵人要赏赐一个匠人,只需让宫女太监将赏赐送过来便是,何须非要亲自让人去宫中领赏。公子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让她跟着一起进宫。
“娴妃娘娘既然传了我进宫,就算明知是个坑我也只能跳进去,没有选择,倒是难为了你。”南书燕唇角含着一丝浅笑,显得闲适宁静,“元琉姑娘常进宫吗?”
“我也只是陪着霍老夫人去过几次。”元琉没想到她这样通透,倒是没必要瞒着她了。
南书燕便笑笑,“去过几次就很好。”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温和的笑意,比平日多了几丝亲和。
一般的女子初次进宫多少是有些紧张和忐忑,但她却没有丝毫紧张不说,反而就如同只是去见一个寻常长辈般淡定。
有这么稳定的心性,难怪归先生要将十二御窑交到她手中。
元琉想了想,才道:“姑娘不必担心,公子早已有安排。”
“霍中郎既然让你陪我进宫,便知你是个妥帖的,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南书燕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笑着道。
霍中郎身边,她最熟悉的便是元翰和元琉,能够跟在霍中郎身边,元翰的身手已经毋庸置疑,元琉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已经超过了寻常御医。
她没有说违心的话,有元琉一起她实在没有必要担心。
马车驶了半个多时时辰,便来到宫门口。
南书燕和元琉下了马车,一个小宦官已经等在门口,见她们下车,便弓着身子疾步跑上前来。
“归二姑娘,娘娘已经等着了。”小宦官长得眉清目秀,一笑双眼便弯成了月牙。
南书燕和元琉跟着他往紫云宫走。
紫云宫就在明湖旁边,小宦官将她们带到紫云宫门口便止步不前,里面的宫女又将她们接了进去。
紫云宫殿内布置华丽,但帷幕低垂,即使夏季日头升起的上午,殿内也显得有些昏暗。
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衣着华贵的盛装妇人,正是南书燕那日去泾阳路上在浆饮铺子遇到的贵人,下首两边坐着的恰好是那日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是赵丞相家的赵姑娘,另一个应该就是德容公主。
看到她进来,三人的视线一起落在她身上。
南书燕带着元琉上前行了礼,便端站在殿中。
等了好一阵,上面坐着的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南书燕也不说什么,只是垂首站立。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点难堪她倒也不觉得什么。
正在她以为娴妃娘娘不会将她叫进来就是为了让她罚站吧时,上面的人终于笑了起来,“快给归二姑娘赐座。”
刚才带着她们进来的小宫女这才取了一个绣凳过来。
南书燕笑着坐了半个绣凳,上半身挺直,看上去纤细柔弱中带着坚定。
“归二姑娘烧制的影青很好,公主和我都很喜欢。”娴妃长长的护甲划过桌面,敲出一声细微的脆响,“只是我听说你从小在云县长大,难道以往便学过烧制瓷器?”
南书燕:“在来平江之前,民女并没有学过烧制瓷器,只是来到平江后,民女的父亲手把手教过一些。
娴妃故作惊讶道:“我听说影青烧制极难,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能烧制出来,姑娘难道天赋异禀,这么短时间内便能烧制出来?”
南书燕谦虚道:“其实烧制公主嫁妆中的影青,并不是民女的功劳。”
娴妃“哦”了一声,极感兴趣道:“若不是归二姑娘的功劳,那姑娘岂不是白白捡了便宜。”
南书燕笑笑,语气不卑不亢,却又十分诚恳,“御窑的师傅大多与父亲共事多年,他们对于影青的烧制其实都很熟悉,只是在几个关键环节上,民女把握了一下而已。”
她这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白。
娴妃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一身青衣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头上也只有一根玉簪,但即便如此却难掩她的沉稳和贵气。最难得的是,面对她的故意为难表现得安之若素,这份定力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除了穿得素净一些,容貌也没有那么绝色,其余的还真跟那人有些像。
娴妃笑了起来,“归家烧制的瓷器确实名不虚传,原本想着归先生仙去后公主嫁妆中的瓷器品质会打折扣,哪里知道还是这样好。”
她转向身边的宫女道:“谨言,你去将我那只红玉镯子拿过来,归二姑娘雪肤玉貌,戴着正好。”
谨言笑着去取玉镯,娴妃取过手边的团扇,有意无意的扇着。
德容公主见母妃问完了话,便脱口道:“前几日我去御窑想要见姑娘一面,哪里知道姑娘好大的架子,居然让霍中郎将我挡在门外。也不知姑娘用了什么法子,可以差使得动霍中郎。”
她语气犀利,神情中带着不屑,明摆着就是要给人难堪了。
赵新彤用扇子遮着半张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坐在前面的青衣女子。
上次在将军府,她知道她是归家流落在外找回来的姑娘,并没有对她很注意。直到她在字画方面展现出过人之处她才高看了她一眼。
但也就仅仅只是认为她在字画方面出众些罢了。平江贵女有的并不仅仅只是才艺,还有从小到大严苛学习的礼仪以及熏陶出来的世家贵女的气度。
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子如何学得来?
她今日原本以为她会在这方面会闹笑话,哪里知道从进殿到现在,她不仅礼仪风度找不出丝毫破绽,反而说话进退有度,这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眼下公主要问的话正是她想问不敢问的话,她倒想听听她会作何回答。
“公主去御窑的事,民女事后才知晓,”南书燕丝毫没有为公主咄咄逼人的提问动容,依旧笑容平淡,“霍中郎是圣上亲自任命的督陶,烧制影青虽说是御窑分内之事,但却跟霍中郎脱不了关系。
霍中郎在御窑门前拦下公主,民女不知他是作何思量。再说,他是圣上的臣子,只能由圣上差使,民女岂敢妄自揣度。”
赵新彤摇着扇子的手一滞。
娴妃终于笑了起来,她将团扇放在桌上,款款起身道:“归二姑娘说的没错,霍中郎是圣上的臣子,只有圣上能差使,公主今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