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舍

归博文越发焦急,他缩在被子里,挤眉弄眼催促陈氏,“阿娘快出去,就跟爹爹说我不在。”

毕竟是个孩子,经不起事。

陈氏叹了口气,“这件事那边也有些过分,我便帮你瞒着你父亲,下次可不许这样。”

归博文点头如捣蒜,“阿娘快去。”

陈氏走出门,直接去了花厅。

归以宁看到陈氏,愣了愣,“博文又出去了吗?”

“梅云观的荷花开了,说是学堂里的几个公子约着去赏荷,今日便住在道观了。”陈氏一脸平静,“若是老爷有急事,我让人将他叫回来。”

“不必了。”归以宁转向孟昱,“博文出去了,你们明日再来。”

孟昱:“二老爷”

“送客!”归以宁已经一甩衣袖,站起身离开了花厅。

孟昱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看这情形,摆明了便是不想让归二少爷去御窑问话,看来这事多半与二少爷有关了。他眼中掠过一丝轻蔑,既然大房请不动他,那就让督陶来请他好了。

归以宁出了花厅,并没有直接回他的院子,而是径直朝着归博文住的西院走去。

“老爷,”陈氏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的道:“博文年纪还小,若是去了御窑经不住吓,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可是要被下狱的呀!”

归以宁回头睨了她一眼,继续往西院走去。

陈氏想要阻拦,但看他脸色,又有些不敢,只得忐忑跟在他身后。

西院院门紧闭,似乎确实没有人。

归以宁站在门前,沉默了片刻,双手一伸,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没有人,归以宁径直去了归博文卧室,看到儿子的那一刻,他便坐实了内心的猜测。

归博文裹着一床薄被,望向他的眼睛有胆怯和心虚。

“是不是你干的?”归以宁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陈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挤出一丝笑道:“老爷,博文虽然淘气,但他哪有那个胆子”

“我没问你。”归以宁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归博文,“往窑炉内添土,是不是你做的?”

归博文身子簌簌,一脸骇然的望着归以宁。

“可有被人看见。”归以宁又问。

归博文茫然的摇摇头。

归以宁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就算看见了也无妨,窑工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不管别人怎么问你就说不知道便可。”

陈氏怔得说不出话。

归博文亦是一脸懵懂。

“现在你立刻起来跟我和祖母去大房,你大伯父快不行了。”归以宁站起身来,眼里带着警告,“这事你便让他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包括你的祖母也不能说。”

归博文点点头。

归以宁走后,陈氏流着泪朝归博文身上拍了两下,“你这死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样的事也做的出来。”

拍了两下,又一把抱住归博文大哭起来。

归吴氏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终于看见归以宁回来,脱口便问,“御窑师傅找博文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归以宁轻描淡写地讲了一下情况,“只是让博文过去,问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已经问过博文,他也不清楚。”

归吴氏:“博文过去了吗?”

“既然他并不清楚,过去也没什么用,我跟他说让他跟我们去看看他大伯父。”归以宁道。

归吴氏点点头,“是该如此。”

“大哥辛苦一生,总不能让他走时连个后人也没在身边,佑安那丫头明知道大哥病着,还跑的连个影子都没有,真是”归以宁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归吴氏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你们兄弟一场,该操办的也要操办起来,可不能太委屈了他。”

傍晚的时候,刮起了风。

那风一阵比一阵大,将竹溪院内要成熟的桃子也刮下来许多。

周宽和秦妈已经到归家大房,安排起了归以中的后事。

春桃夏荷几个,已经将要用的白灯笼和白幔准备起来。

虽然归以宁身体一直不好,但因为有元琉照看着,他的病情一直都很平稳。若不是气急攻心,必然也不会如此突然就病重了。

春桃一边糊着白灯笼一边难过道:“从泾阳到平江最快也要四天,也不知姑娘赶不赶得回来见老爷一面。”

“姑娘在泾阳又不知道老爷突然病重,就算今日送出信也要三日后才能收到。”夏荷用剪刀将白纸剪好递给春桃,“姑娘怕是赶不上了。”

几人便不说话,只低着头做手中的活。

正屋院子里,石贻红着眼眶哽咽道:“元琉姑娘,无论如何你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家老爷。”

“先生本就强弩之末,如今又伤了经脉。恕我无能为力。”元琉已经换下了红衣,穿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衫。

“我原本以为用百年老参吊着,但先生已无法吞咽。若是生施针,先生还能清醒两三个时辰,但过了两三个时辰便是先生大限了。”元琉也有些难过。

她答应南书燕要让先生等着她回来的,如今她食言了。

小柳氏一直守在归以中床前,不言不语,石化一般,执拗的等他醒来。

坐到天快亮的时候,归以中的身体慢慢冰凉下去。启顺大哭起来,“夫人,老爷的身子凉了。”

一直守在院子里的元琉快步走到床前替归以中把了脉。好一阵,她放下手腕,沉声对小柳氏道:“夫人,若是不为先生施针,不用半个时辰先生便这样去了。”

小柳氏握住归以中的手,眼泪不停的流不停的流。她早知道会有分别的一天,也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为何真到了这一天,她仍有那么多的不舍和难过啊!

她默默将脸贴在他冰凉的手上,任凭泪水落在他的身上。

不舍,还是不舍!

模糊的视线中,面前的人合目安睡。他睡得很安详,在她的记忆中,她很少见他睡得如此宁静。

她伸手触了触他闭着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泪水又汹涌而来。

听说活人的眼泪是不能沾到将死之人身上,要不然死去的人会对尘世有太牵挂无法轮回。

但她此时却希望这是真的,那她便可以用泪水绊住他轮回的路,让他多陪陪她。

元琉看她如此,也不多说安静的朝门外走去。

就在她一只脚跨过门槛时,小柳氏突然瓮声道:“元琉姑娘,请你为老爷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