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很快将伊涵送到站点,在下车前,她弯起眼,轻声道:“下次见。”
虽然她对兔子坐到下站,然后再想办法回到这里的做法有些不解,但还是没有拆穿。
他以为自己的马甲套的严严实实的就随他吧。她倒要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小花招。
兔子:“晚安。”
伊涵对着车窗挥了挥手,转身往小区走去。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在检修,小区的灯光只开了东半面,从她的位置到所住的单元,全都是黑着的。
伊涵打开手电筒。
她回来的有点晚,但也不是午夜,小区寂静得可怕,连说话声都没有。偶尔亮起的窗户,灯光苍白,像是马上会冒出鬼影。
伊涵加快脚步。她不喜欢走夜路,总感觉会有脏东西沾上来,令人不快至极。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她的身后,粗壮的虫影紧紧跟随,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边上的绿化带中,人头睁着眼睛,血泪染红了叶片。宛如屠宰场一般的场景,伊涵却没有察觉,只是觉得今晚安静得过分。
风恰好将腥味吹散,她手腕上喷的香水将剩下的一点警告也吞没殆尽。
千百只细密的虫足悠然从伊涵纤细瘦弱的影子上爬过,已然将她当成了囊中之物。
少女身上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只有暗影中生活的怪物才能嗅到。千足虫已经蹲守许久,它实在太饿了,可为了能够将猎物彻底占有,甚至违背了直到午夜才能行动的准则,自断节肢,只为了趁机在路上将伊涵吞入腹中。
祂可是知道的,这几年,无数的因赛特都在伊涵的家门口折戟。一定是有更加强大的怪物在庇佑她。
黄绿色的复眼紧紧盯住伊涵的身影,流露几分贪婪,虫类的狡猾和残忍在千百只眼睛中煽动着。祂默不作声地滑入地上,足踩着伊涵走过的地方,直至勾住了她的鞋底。
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她。伊涵下意识回头,可只是转头的瞬间,脑后忽然暴起了巨大的虫首,狰狞的口器淌下纯黑色的涎水,眼珠神经质地乱转着。下一秒,祂已经到了伊涵面前。
腥臭的气体令人作呕。
直到尖锐的口器即将刺穿伊涵的脑壳之前,她仍然迟钝地想着。
——她,又在做梦吗?
世界骤然间跌入昏暗的狭间。意识沉沉浮浮,她闭上了眼睛。
虫子的口器被一把柴刀削去。向里卷起的豁口证明这把柴刀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已经钝的不成样子,可在劈砍怪物之时却锋利无比。祂吃痛嗡鸣,发出尖锐的痛呼声。
伊涵失焦的眼茫然地直视前方,暗沉沉的红色在眼底汇聚。黑色的血溅到她的脸上,衬得那张洁白无瑕的笑脸有几分诡异的疯狂。
兔子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眼睛。
“嘘——”
压在舌尖的话语轻慢而危险。
意识骤然陷入昏迷。
怪物庞大的身躯像是烂泥一样瘫软下来,很快化为了黑色的灰尘,沉入地下。
柴刀掉落在地,豁口处流淌的血迹蜿蜒到远处。
伊涵的衣服已经脏了,血透过她单薄的衣物贴在肌肤上。兔子从兜里掏出了手帕,将她的脸擦干净,又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头。
手掌牢牢地撑起一方坚固的黑暗,伊涵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他松开手,少女的安静地看着他,浅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得幽深,似乎在很专注地看着他。他一怔,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受不了高温,也不耐寒,过分刺眼的阳光会灼伤肌肤,无边的黑夜会让精神萎靡,兔子觉得人类很奇妙。
怪物的审美并不能很好地认同人类所谓的美丽,但是伊涵在他的世界尤其特别。
他看了很多书,所有能够用来形容见到她的刹那所产生的奇异情感,他们都称之为爱情。
爱一个人会像是珍惜自己那样珍惜她,应该轻盈地像是阳光下起舞的泡沫,不掺半点虚假和谎言。
兔子只想把她一起拉入黑暗。他曾有无数次想要杀掉她的念头,可每当冒出这种想法,空荡荡的胸腔里就有细密的、宛如针扎般的触感。
那里好像也长出了一株玫瑰。
他最终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不知何时,坏掉的路灯重新亮起。兔子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走入灯光下。
朦胧的睡颜安静甜蜜,他迷恋地注视着,触碰到她的脸颊时,又飞快地缩回。
他不甘心像是小偷一样狼狈逃窜。那颗只为了爱人才跳动的心伸出细密的枝叶,扫得胸腔麻麻的痛。
伊涵将他变得像一个人,也该让他品味到快乐的滋味。
他受够了。
贪念促使他鼓起勇气捧住她的手。这还不够,他想要更多。
青年敛下的双眼之中是一片狂热的血红,晃动的水光如同寿命短暂的晨露,从睫毛上滚落。
他本该狂热索取回报,却终究只是颤抖着,在她指尖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伊涵这一晚睡得很沉。苏醒后,她一点也记不清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洗漱完毕,走出卧室,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餐。鸡丝粥鲜美无比,旁边还放了小菜,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挑了挑眉,没有拒绝,坐下慢条斯理地把早餐吃完。
上班路上又遇到了兔子。
对方看起来心情很好,哪怕今天的西装皱巴巴的,手指却规规矩矩放在兜里,没有神经质地想拉平衣角。
早高峰,车上人很多,已经没有空位了。他被一群大爷大妈挤得颠三倒四,头套都被撞歪了,一路走来不知被翻了多少个白眼,他还是顽强地走到了伊涵的身边。
“早上好。”
“早。”伊涵笑眯眯地回应。她假装没有看到兔子的局促。
伊涵侧过脸,悄悄看他整理头套。厚重的玩偶头套之下,青年白皙的脖颈一闪而过,喉结隆起暧昧的阴影,然后……一把被带着诙谐笑容的兔头盖住。
公交一个急停,伊涵没抓稳栏杆,往后倒在了兔子的怀里。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她几乎是立即起了鸡皮疙瘩。
兔子的衣服上沾着淡淡的玫瑰味。
浅淡却又热烈的花香,和他很合适。
伊涵舔舔嘴角,忽然有些干渴。她并没有着急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反而等到车辆恢复平稳后才慢条斯理站好。
“多谢。”
一如往常的礼貌。
“不客气。”
两人再度无话。
兔子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悲苦的气息从头套之中散发出来,就连塑料眼睛都透着一股迷茫的无助。他的话比平时少了不少,以往这个时候,再怎么腼腆,也要绞尽脑汁和伊涵聊上几句。
伊涵若有所思,主动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指。
她踮起脚,脸颊微微贴近他的肩膀:“下班后,一起去吃饭?答应的话来接我下班,四点半,我不会等你太久。”
她的声音很快被播报声淹没。兔子只觉得半边身子又酥又麻,脖子一片潮红,在她错身的那一刹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主动拉住了她的手,郑重承诺道:“我会来的。”
伊涵的眼里很快浮现了笑意,她下车,用力向兔子挥了挥手。
兔子蜷起手指。已经过去几分钟了,他的手还在痉挛似的颤抖,兴奋到想用牙齿咬住她触碰的位置,留下深深的齿印。唯有疼痛能记住这一秒的喜悦。
他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
伊涵自然不知道兔子的反应。只不过在步行前往公司的路上,她翻来翻去将手腕看了好几遍。
兔子的手掌很宽阔,能轻松将她的手腕圈起来。男女之间的体型差异让她浮起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直到进入电梯,她重新拾起营业笑容,亲和地和每个认识的人打招呼。
陆经理还没有回来。杨总监因昨天丢了面子,找到机会就来伊涵面前阴阳怪气,时不时就来催进度,要么就是拿之前拿笔奖金说事。恰好实习生的工作出了点问题,他装模作样地拿着那份数据,啪一下丢在伊涵面前,斥责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这样的东西交上来,你好意思吗?”
伊涵略略翻了几页,心头一惊。单据一大半都出了错,顾客要求的合同号甚至没有标注。
“等我改完就给你们送过来。”
杨经理冷笑:“等你改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哟,小涵啊,你这架子摆的够大啊,还要我们一个部门的人等你啊。”
他手里的单子不止这一个,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想要为难伊涵。
不知道实习生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事到如今,只能先把难缠的杨总监应付过去。
伊涵不过十几分钟就将文件修改完,吩咐快要哭出来的实习生将它打印下来,送到杨经理手上。
杨总监阴晴不定地看着修改完的文件,用鼻子用力哼了一声,转头低喝道::“事情都办完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快滚!”
实习生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回到办公室,愁眉苦脸地站在伊涵面前:“伊涵姐,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份我特意留下来,想着等你们给我检查一下再上交的。”
“没事。”伊涵摇头,平静说道:“他是在刻意找麻烦。”
杨总监没吃到好处,剩下的半天总算平安无事度过。伊涵和人有约,一直盯着时间,一到下班时间,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恰好和往外走的实习生撞上。
后者有些意外地按下电梯按钮:“姐,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嗯。”伊涵点头。
“约了人?”实习生眼珠子一转,暧昧低声问道:“是男朋友吗?”
“……”伊涵弯起眼睛:“你觉得呢?”
犹豫了一瞬,她居然没有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刷到了灵偶契约的剪辑,推一下
压迫感在砸碎镜子那里(前面当成养娃纪录片看了==)
说到镜子就想到了镜中人,女主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