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Bunny Man

一睁眼,一个冰凉且柔软的东西滚在了她的脸上,伊涵被吓得有点懵,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玫瑰花苞。

她把花扔在了一边,彻底没了脾气。

瘦巴巴的花苞,看着不太丰满,似乎没有占据多少养料,最边缘的花瓣卷起,有些泛黄。

以前送的都是玫瑰,现在突然改成了一看就还没有长成的花苞,这是几个意思?

伊涵搞不明白她的想法,抱起了被她掀飞在一边的玩偶兔,她将玩偶抱至与她目光平齐,“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进来?”

说完,她也觉得好笑,玩偶又怎么可能会说话。

她找了个好看的花瓶,把花苞插了进去。

陆经理昨天就出差了。没有了上司的镇压,杨经理果然要过来犯贱。

明明不是一个部门的工作,非要他们部来完成负责,搬出上级也没用,杨总监点头哈腰送走上峰,扭头就换了张脸,态度轻浮道:“还得我来帮忙,你这小姑娘,真让人不省心。”

油得让人倒胃口,伊涵在心里翻了两个白眼,笑意盈盈地说:“杨经理,这可不对吧?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弄出来的,不让我们做这些,什么事情都没有。”

杨总监叹气:“小涵啊,我也知道。能者多劳,陆经理不在,我们更加应该好好表现才对,拒绝别人,这不是让老板心寒吗?”

伊涵为他的厚脸皮震惊。接下的活推给别人,还要给自己装上圣父人设,不愧是他。

杨总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要脸,“怎么样,要不要让我帮帮你?晚上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吧,这次你总不能拒绝了。”

伊涵:“……”

伊涵:“抱歉,我有约了。”

杨总监耐下性子:“上次你说的,杨福楼,我提前预约好了,赏个脸?”

上次见过伊涵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女儿的态度好转了很多,看到她愿意接纳伊涵,杨总监备受鼓舞,甚至坐起了伊涵马上辞职嫁给他的美梦。

但伊涵非但不想给人做后妈,还想扇他一巴掌。

她克制着手心的痒意,给自己念了十遍大悲咒,才开口:“我真的有约。你要是想约,我知道的,小刘就有空,你找他吧。”

伊涵喊了一声,小刘立马冒出了头:“涵姐,咋了?”

“你杨总监想约你去吃饭。”

小刘嫌弃地看了杨总监两秒,火速摇头:“我不要。”

他也是暑假招的实习生,与伊涵手下的不同的是,他的亲舅舅是老板,后台硬得像铁板,杨总监也不能得罪。

杨总监的面色僵硬了。

两人对峙半刻,终究是杨经理按捺不住,甩脸色走人。

伊涵松了口气,回到座位悄悄捏腿。

实习生趴在隔板上,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伊涵只是摇着头,脸色有些不好。

不出意外,今天又没能准时下班。都怪杨总监胡乱答应下来的工作,害得整个部门全都要陪他加班,杂乱的敲键盘声混杂着几句脏话,所有人都含着满满的怨气,暗地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况且陆经理不在,伊涵得帮她盯着项目的进度,由于甲方那边交文件的时间有些晚了,她还得额外再花时间跟进。

等她疲惫地揉着鼻梁关掉电脑,空荡荡的办公室中,只有零星几个人。

杨总监端着滚烫的咖啡慢悠悠走过来,装腔作势地靠在隔板上,语气是故作温和的油腻:“小涵啊,这么晚还加班,辛不辛苦啊。”

伊涵被他恶心得想吐,强忍着作呕感微笑着回应:“不辛苦的。”

还不都怪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杨经理叹气:“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工作强度这么大,一定有怨言的吧。”

他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没关系,要是你……”眼睛却不老实地在伊涵脸上转来转去,手指蠢蠢欲动,从纸杯上移开,试探性搭在伊涵的手背上。

他的笑容暧昧:“做我女朋友,我一定让你舒舒服服的,名牌包包要几个有几个,也不用总是加班……”

伊涵动作很大地打开了他的手,反应激烈无比。

她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杨总监收敛笑容,拧着眉,“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伊涵冷静回望,杨总监油腻的脸让胃部翻起一阵阵作呕的欲望,她弯起眼:“我需要知道吗?”

她将界限分割得明明白白,后退的步伐更是显示出对于杨总监的嫌弃。

杨总监身居高位多年,自尊心被陆经理和伊涵这一对上下属狠狠挫败。他的面皮抽动两下,强硬地想要抓住伊涵,将她拖到身边来。

伊涵还在工位上,窄小的通道根本来不及躲闪,杨经理的手掌像是铁钳似的,不顾力道大笑,硬生生将伊涵往自己方向拉了两步,小腿撞上了桌子,伊涵吃痛地发出嘶气声。

杨经理已经想要撕破脸了。

他本来就对伊涵有特殊的想法。小姑娘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过年都不回家。他都打听过了,直到上个礼拜,她住的还是城郊的老破小。想到这里,杨经理故意装出和气的样子,试图劝服她:“给我个台阶下,以后保你荣华富贵,怎么样?”

他们说话的动静很小,但肢体相接触的幅度很大,加班的人意识到不妙,纷纷离开,经过的时候也是绕道,摆明了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上。

杨总监不是好惹的,伊涵也有陆经理庇佑,闹起来还是他们这些来劝的人左右为难。现在陆经理出差,落在杨经理手里没有好果子吃。

伊涵的手腕被拉得生痛,“放开我!”

杨总监没有松手。

电压不稳地跳动了一下,在黑暗交接的一刹那,伊涵抓起放在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向杨总监。

大概是没有料到伊涵会做出这么激烈的反抗,杨总监的脑门猝不及防被开了瓢,额头上乌青一片,刮破的表皮露出几道血痕。

他捂着额头阴晴不定,盯着伊涵的目光宛如毒蛇。

伊涵放开手里的碎片,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弹到杨总监的鞋面,她冷淡地将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带着强烈的厌恶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要做梦别在我面前发疯,懂?”

杨总监的手紧紧地握拳。

“那个……”

外卖员困扰的敲了敲门,“谁点的披萨?”

见有人打扰,杨总监哼了一声,拂去衣服上的陶瓷碎片,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外卖员将披萨放在桌子上,歪着头问:“你还好吗?”

伊涵在听到他声音那一刻知道来人是谁。她顾不上其他,揉着手腕疲惫道:“还好,就那样吧。披萨是我的,你拿过来。就放这张桌子上吧。”

好在整层楼只剩下了她一个,但要是兔子不出现,也许杨总监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兔子拖来了扫把,把地上的瓷片清扫干净。

伊涵没有制止他,算上加班,她连着上了快十个小时班,灵魂都要出窍了,要不是肚子饿得厉害,下一秒她就能睡着。

她托着腮,看着兔子忙前忙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他离开之前叫住了他。

“我吃不完这么多,你也吃点吧。”她打开披萨盒子,“应该没有人不喜欢芝士披萨吧?”

她紧紧跟上下一句:“陪我会儿?你应该不忙吧。”

最后一句,她用的是肯定句。

兔子没有察觉到她言语中的陷阱,一把跳进了她织好的陷阱中,相当乖顺地在椅子上坐下,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第一次上学的小学生。

伊涵分了他一双手套,之后再也没有看过他。她饿得神志不清,胡乱抓起一块饼塞进嘴里,动作粗鲁,充满着进食了迫切感。不知不觉,她连啃了四块披萨,兔子手里的还没有吃完。

相比于伊涵,他的吃相很斯文,塞进头套里小口小口吞食。

伊涵将油汪汪的脸擦干净,将垃圾塞进外卖袋子里。等到兔子吃完,她问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我去把灯关了。”

她行动间露出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狰狞的淤青,兔子按住她:“我去吧。”

灯一盏盏灭掉,两人并肩走入电梯。

伊涵并不是没有受伤过,相反,她经常受伤。工作翻阅文件时会被纸片划开手,骑自行车莫名其妙会撞到膝盖,走路被绊一跤扭到脚。兔子都知道,但是看着伊涵被另外一个人伤害,感触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看一朵花被风雨吹落叶片,但绝对不容许她被轻易折断。

兔子非常生气,以至于本来应该说些什么来逗她开心,又硬生生错过这个机会,以至于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伊涵已经靠在电梯壁上昏昏欲睡。

她很瘦,身材并不是因为刻意节食才保持的苗条,而是因为太过拼命,一直胖不起来。肩胛骨透过薄外套突起,凹陷奇异地糅合了阴影,像是有狰狞的翅膀即将突破那层软绵的皮肉,挣扎着有力扇动。

灯光下,他的影子扭曲膨胀,从地上站了起来,露出野兽般庞大的本貌,无声地嘶吼着。他放纵着残忍的杀意,恨不得马上将那个该死的人类碎尸万段。

“你在看我。”她的语气疲惫,睫毛用力颤抖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舍得睁开,她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语气轻得像呓语。

兔子被抓了个正着。

影子缩了回去。

兔子:“……”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电梯到了一层,伊涵依旧闭着眼睛,她直愣愣地往前走,差点撞到门框。

兔子及时垫了一下,手心护住她的额头,手背和尖锐的边缘撞击,很快起了红印。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伊涵身后,像一条忠诚的影子。

伊涵困得倒头就睡,完全没想起来她还没有回家。过去的两年里,她通勤一直靠的是最近的公交站点,屁股刚挨上板凳,她找回了熟悉感,迅速安详入眠。

兔子:“……”

他放轻脚步,坐在了伊涵的身边。

身侧少女的呼吸均匀,头微微仰着,头发压在身后的玻璃板上,沾上了灰尘。

椅子和身后她用来倚靠的玻璃之间隔了一块不小的空隙。伊涵靠着靠着,身体渐渐下滑,差点被溜到地上去。

她被动静弄醒,勉强睁开眼睛,微弱地询问:“现在几点了?”

兔子报时:“九点半。”

末班公交是九点四十分的。伊涵打了个哈欠,萎靡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熬夜加班都对社畜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的脑子本来就快不够用了,还总是有人过来找麻烦。

伊涵又把杨总监拖出来骂了一顿。

她知道,她甩完杨总监耳光,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了。运气好这笔被揭过,他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死也不来往,运气差点,她被股东动用私权开除,升职加薪的美梦彻底泡汤。

伊涵还是挺舍不得离开这里的,除了杨总监以外,她找不出任何能挑刺的地方。

她勉强打起精神,稍微挺直一点背,惊讶地看着兔子:“你还没有走啊?”

兔子言简意赅:“等车。”

伊涵:“哦。”

她顿了一下:“我们……顺路?”

“嗯。”兔子居然真的点了点头,“我去丰收路。”

伊涵的表情微妙:“那可真是巧。”

丰收路恰好在她下车点的下一站。

她懒得戳穿兔子的小心思:“我是伊涵,既然都碰到这么多次了,不如加个微信?对了,你叫什么?”

兔子的头脑空白了一秒。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要给一个从黑暗中出生的怪物一个名字,这么多年来,他唯一执着接触的人类也只有伊涵一人。尽管已经拼命学习人类的生存法则了,工作上也非常努力,只要给他传单,兔子就会一声不响发完,不管工资给多少,传单总是会发完的。

久而久之,在那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有个戴着头套的冤大头,就算给五十块也能干一整天。没人想起来要先问一下他叫什么,更别说加微信了,生怕兔子反应过来之后,追着他们讨要缺少的工资。

花园的主人·夜晚杀虫专家·捍卫世界和平的拯救者·未知生物·兔子,在不清不楚的时候被人当成了廉价劳动力。

兔子:“……”

兔子:“…………”

糟糕!他到底要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没有人不喜欢芝士披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