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女人们凄厉的惨叫随着天色变亮方才停息,傅云亭紧攥着拳头,同样一夜未眠。

集合的号角响起,将隔壁的女人们从地狱中拯救了出来,兵士们纷纷整理衣衫,收敛心中狰狞的暴虐,恢复为纪律严明的模样,口中喊着口号,各个手持刀戟前往训练场集合训练。

柳婆子利落的爬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衫神采奕奕的往外走,仿佛昨夜的哀嚎压根不存在。

傅云亭早在察觉到柳婆子的动静后就火速将晾干的衣裳穿上,躬身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向柳婆子行了一礼。

“柳婆婆早。”

柳婆子虽是浣衣营的管事,可浣衣营的犯妇大多出身不俗,没哪个对她这般礼遇,顶多是遭受的磨难多了,才会转过头来巴结她妄想少受些苦楚。

一开始就那么有眼色的可着实少见,据闻这批犯妇皆是官眷,身份不俗,眼前这女子倒真是能放得下身段。

伸手不打笑脸人,谁还能拒绝别人对自己的奉承?

柳婆子很是满意,对她点了点头,“看你身子也好了点,晚上的活可以先避两日,白日的活计绝不能躲,随我来。”

傅云亭脆声应是,麻利的跟在柳婆子身后往帐篷外走去。

即使柳婆子不说她今日也是要出门的,身上的滚烫虽说消了下去,但是走路还是打飘,没有药光靠自己硬挺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时候,得赶紧出门看看能不能找找草药,再或者……

傅云亭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斗篷,她要尽力打听出这件斗篷的主人。

柳婆子态度的转变是看到这件斗篷开始的,可见斗篷主人身份不俗,傅云亭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在如今的处境中 ,自然要抓住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

昨夜备受蹂虐的女子在斥骂中纷纷走出帐篷,身上的衣衫越发凌乱破碎,瞧着比昨日还糟糕几分。

今日趁着晨光大好,傅云亭看到了女子们集合的全过程。浣衣营比想象中的大很多,这周围十几顶帐篷里住满了女子,瞧着有上百之数。

与饱受蹂虐一脸绝望的女子们相比,休息了一夜缓过神来的傅云亭简直称得上精神抖擞。

昨日与她待在同一帐中的女子瞧着也很是不好,看到傅云亭毫发无损的从柳婆婆的帐中走出,有几人眼中流露出不忿,傅云亭心中一惊。

她确实使了些手段让自己躲过了昨夜,只是现如今面对这些确确实实遭受苦难的女子,她心中升不起任何侥幸,只有无力和疲惫。

零落成泥碾作尘,权力倾轧之下,她们这些女子的命运如花一般易碎,半点由不得自身。

其他管事的婆子挨个确定帐篷里的女子都出来后,到柳婆子面前汇报。

“柳管事,人已经到齐了。”

柳婆子挥了挥手,将女子们分为几队,领了今日兵士们换下来的衣物,往小河旁走去。

迈出浣衣营后,傅云亭紧紧跟着柳婆子,含胸埋头的往前走,丝毫不敢抬头。

这群女子结伴行走在军营里,可想而知是多么显眼的存在,无数视线扫视而来,再加上若有若无的肆意调笑,傅云亭只觉得的如芒在背浑身不安。

好在白日里兵士们畏惧军纪不敢乱来,这群人才安然无恙的走到小河边。

分发了今日需浣洗的衣物后,傅云亭躲在人少的角落里,隐晦的环视四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搓洗着衣裳。

小河对面有大片开阔的场地,建有成片的瞭望台,上面人影重重,不知有多少兵将驻守其中。

外围的将士更将她们团团包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想要靠自己从这里突围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傅云亭虽说自幼习武,但都是胡乱练习的野路子,只可勉强自保,若是正面对抗连贼匪都打不赢几个,何况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她彻底放弃了强行逃脱这条路,寻摸着其他空子。

逃生的路子没寻摸到,倒是有了其他意外之喜,傅云亭在河边一块石头旁边发现了可治疗风寒的草药“鹅不食”。

额间的温度还未消退,眼下的发现正可解燃眉之急,她赶紧薅一把,在河水里涮了涮,拿块小石头砸出汁水,然后囫囵吞了。

苦味弥漫了整个口腔,傅云亭咳嗽了几声,俯身凑到水边想喝几口水压一压,然而下一瞬一股大力从后脑勺传来,将她的头整个压进了水中。

猝不及防之下,水流往她口鼻蜂拥而来,傅云亭猛地呛了一大口水,她试图抬起头却被死死按住,来人必是要置她于死地。

既然已经行到此处,怎甘心这般莫名其妙的赴死?

傅云亭顿时冷静了下来,在水中睁大了眼睛,缓缓停止了挣扎。

行凶之人显然是个体力不支的女子,瞧见傅云亭停止挣扎了,以为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手下的力道放松了些许。

过了半晌,水面逐渐恢复了平静,傅云亭面朝下趴在水中,瞧着已然没有半分动静。

应当是死了?桂玥松开手喘着气就要跌坐在地。

然而下一刻情势逆转,她的衣领被紧紧攥住,随即被猛地一拽,她整个人面朝前往河面栽了过去,桂玥惊得要大叫,河水争先恐后的往她嘴里涌入,将她所有的惊呼都吞了回去。

桂玥拼了命的挣扎,然而此时俩人的位置已然对换,换成傅云亭狠命按着她的头,要将她溺毙于此!

死亡的恐惧阵阵袭来,桂玥拼了命的挣扎,按着她脑袋的那双手却宛若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将桂玥生的希望一点点碾磨殆尽。

缺氧导致桂玥的意识阵阵发晕,肺部仿若要炸裂一般疼痛,难道今日就要死于此处?桂玥心中涌现出万分不甘。

凭什么是她死?该死的明明是傅云亭这个贱人!

桂玥虽说是奴籍,但是她是侯府大管事的嫡亲孙女,自幼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娇淑女,地位仅次于府上的几位女郎,对于傅云亭这种侯府奸生女,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

然而安南侯府一夜倾覆,她受尽□□,傅云亭反而一路安然无恙,路上也就罢了,还能当她运气好。然而入了军营,傅云亭不知哪来的手段,竟笼络了管事使自己免遭□□。

凭什么!大家都坠入淤泥也便罢了,偏她自个独善其身,叫人怎么不恨的牙痒痒。

傅云亭该死!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桂玥在心中赌咒,即使化作厉鬼,也决不放过傅云亭!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死,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的脑袋被猛地拉出了水面。

桂玥睁大眼睛,撕心裂肺堵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呼吸,怨毒的瞪着眼前的傅云亭,伸手要去掐她的脖子。

然而她本就年龄小,方才行凶不过凭借一股狠劲,方才拼命挣扎又耗费了大半力气,现下不过是强弩之末,傅云亭轻而易举的制服了她,反手又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水中。

窒息的痛苦再次袭来,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又被拉出水,还未喘几口气,又被按入水中。

如是几番,桂玥眼中的怨毒彻底消散,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恐惧,终于在再次拉出水面后,桂玥猛地往前抱住傅云亭的腿,哀泣求饶。

“女郎饶了奴,奴不过一时鬼迷心窍,再不敢了!”

傅云亭暗暗喘息,后背紧绷丝毫不敢放松,她一脚踢开桂玥,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声息不稳的道:“今日便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桂玥浑身湿透,瘫坐在河滩上嚎啕大哭,边哭便说:“不会有下次了。”

她身上的血污被河水晕染开,满身狼狈,瞧着也不过是个备受□□的可怜人罢了。

傅云亭心中酸涩,再次沉声道:“我知你为何恨我,只是你需得知道,你落入这般境地与我无关,你恨错了人!”

桂玥继续哀声痛哭,她何尝不知道傅云亭说的对,可是她该恨谁?

恨早已身赴黄泉的安南侯?还是恨下令抄家的皇帝?亦或是□□她的匪徒和兵将?

那些都是掌握他们生死的大人物,并且离得太远了,桂玥打心眼里只有畏惧,不敢怨恨。

可是满腔的怨毒需要发泄,近在咫尺的傅云亭便成了发泄对象。

傅云亭看了看哭泣不止的桂玥,拳头攥了攥,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她何尝不知放任这样一个恨她的人在身边是多大的危险,可这里是军营,方才她俩闹出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看过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出手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只想低调行事寻摸逃脱的机会,不愿惹事上身,如今只能暗暗提升戒备,走一步算一步。

方才闹出的动静终于引来了管事,傅云亭还未走出两步便迎面碰上了柳婆子,她连忙垂首低眉行了一礼,张口道:“柳婆婆……”

“管事婆婆!傅云亭无视军纪,她要杀我!”身后的桂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柳婆子脸一沉,眼神瞟了过来,“你竟敢在军营杀人?”

管事们每日兢兢业业的看管浣衣营的女子,不就是防着她们自裁吗?自裁尚且要严加防范,何况是主动杀人的,更是大罪。

傅云亭皱起了眉,看向柳婆子,沉声道:“她在胡说,分明是她要杀我,我不过反击而已。”

桂玥腾的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奔了过来抱住柳婆子的大腿,仰头哀嚎:“求婆婆为奴做主,奴不过与她有口角争执,玩闹而已,她便要杀我,若不是奴奋力反抗,此刻已然死了!”

傅云亭看着桂玥胡诌,心中愠怒,“是非曲直尽在人心,分明是她先动手杀我,婆婆若不信,可问旁人!”

她俩所处的地位虽说偏僻,但是整个河滩空荡荡的一览无余,方才的动静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总有人看到了整个事件全程。

双方各执一词,合该有第三人作证。

柳婆婆挥手招来几位在附近浣洗衣裳的女子,“你等方才可有看到全貌?是谁先动手杀人?”

招来的几位女子傅云亭都在帐篷中见过,此时皆是满脸麻木满身狼狈的模样,听闻柳婆子的问话,纷纷瞥向傅云亭和桂玥。

几道微凉的目光扫过,傅云亭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突,她在她们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怨毒,正像方才的桂玥一样。

“是她先动的手。”有女子率先伸手指向傅云亭。

傅云亭抬头与她对视,看到了她眼中隐藏不住的恶毒与幸灾乐祸。

“没错,就是她先动的手!”

“是她……”

其他人跟着指证傅云亭,唯有一两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随大流口称是她。

桂玥得意的笑了,“婆婆这可信了,就是这贱人先动的手!婆婆快罚她,今日必得让她好好伺候军爷,好将功赎罪!”

傅云亭闭了闭眼,不想再争辩。

她终于明白过来在这等境地中想要独善其身是多么的愚蠢,坠入淤泥的人只会拼命拉周边人一同下水,直到大家共同沉沦,这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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