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还有半个月便满十五岁。
按照宫里的规矩。
公主十五岁及笄后,西内苑会擢选合适的人教导她男女之事。
公主的第一个男人,须得干净听话温柔。
若这男子服侍得好,日后公主开府也可将他一并带去,留在府上做个小侍。
晚上,乳母替她掌灯时,提及此事。
席玉闷闷不乐,似乎正为这事而发愁。
乳母有些不解,“殿下不是常嫌宫里规矩多吗?及笄礼后便可开府,到时候住在自己府上,再没这些规矩拘着您,您应该开心不是吗?”
“能开府自然是高兴,可开府前还有那一遭呢……”
乳母知晓席玉说的是什么。
虽有些羞意,但好歹是生养过的人,故而能揶揄道:“若是为那事,公主更该高兴。天家贵女,身份特殊,不必守普世俗成的规矩,不知强过多少人呢!”
“可是这次挑选男宠,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身为公主,自是享尽殊荣。
然则有利必有弊……
达官贵人们为家族利益试图与公主攀上关系,必会大量上供貌美少年。
她接受了哪一方的少年,便代表她愿意与哪一方氏族扯上关系。
这哪是在挑选男宠啊?分明在挑选世家贵族。
她的两个姐姐,在权衡利弊后,最终没能选到自己最喜欢的男宠。
至于她——
还未开始,也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随着时间临近,席玉愈加焦躁。
偶尔听到西内苑透出风声,说是某某家送来的少年温润如玉,与公主极是相称。又或听到身边婢女议论,某家竟把族中惊才绝艳的公子送来了,想必是极为看重这次擢选。
席玉心里清楚,这些闲言碎语是那些贵族们费尽心机传出来的,就为试探她的想法。
可恶!
本来就烦!
这日给太后请完安,坐步撵往回赶。
路上不知什么人突然冲出来,给众人吓一跳,抬撵的人手一抖,差点给席玉摔下去。
席玉虽未真摔,可狠狠一颠,也吓够呛!
随撵的婢女厉声斥责:“什么人?!竟敢在路上埋伏六公主?”
“埋伏”二字,着实谈不上。
那人自花丛中冲出来后,便摔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他不太像自己故意冲出来的,反而像被人恶意推出来的。
“殿下……”
听到呵斥,他努力支起身子,爬到撵前。
颤着声音道:“臣妾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席玉心头烦闷无处宣泄,又听到扭扭捏捏带着泣音的道歉,心情更差,“哪个宫里的?抬起头来。”
“臣妾…仪芳阁的……”
缓缓抬起头,玉软花娇一张脸,泪盈于睫,我见犹怜。
席玉认得他。
他是花族上献给父皇的美人之一。
世间花鸟鱼虫各类活物皆可修炼成形,然人族为万物之灵。
人族可直接修炼成仙,其他族类需得先修成人形,再可修炼成仙。故而人族既为万物之灵,也为万物之首。
当今统御天下的天启国受紫微星映照,国运昌盛,更是受万族来朝。
花族为讨好天启皇帝,献上许多美人,个个姿貌妍丽。
天启国诸多世家贵族喜好男风,并以此为雅谈。
花族以为皇帝也好此道,便在众多美女中塞了个貌美男子,以供皇帝赏玩。
但席玉知道,父皇最厌男风。
碍于花族情面,又不好直接退回去,于是将他安置在仪芳阁。
仪芳阁偏僻荒芜,与冷宫无异。
花族女子皆被皇帝宠幸过,独独唯他,未曾召见。
时之日久,宫人们也觉出味来。
这花族美人儿,应当是被陛下丢弃在这里遗忘了。
宫里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势利眼,见他不受宠,自然死命欺负他!今日想必也是他们故意陷害他!
席玉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便不与他计较,只罚他在长街上跪一个时辰。
“殿下……”
席玉的步撵快要经过他时,他又出声轻唤。
她偏头,“如何?对本宫的处罚不满意?”
“不是……”美人轻咬下唇,垂眸,颤睫,欲语还休。
席玉不想理他,命人继续赶路。
想来深宫寂寞,他憋出毛病来了。
做这副矫揉的模样给谁看呢?她可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皇帝的女儿,他呢,他是皇帝后宫中的妃子。若真计较起来,他们可算是“母女”!
他就算再不受宠,再受欺负,再想逃离这深宫,也不该把期望寄托在她身上。
今日本来就烦,他还给她添堵……后悔只罚他一个时辰了,应该多罚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