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郎像青黛的小尾巴,走哪儿随哪儿,形影不离,甩都甩不掉。
初时青黛对这个漂亮哥哥颇有好感,可被纠缠过久,也会烦恼。
青黛比较想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处玩。
蕊郎虽好,却不是女孩子,而且呆呆傻傻,没甚乐趣。
林家有两个家生丫鬟,比青黛大个两三岁。
青黛到林家,多为找她们玩耍,看蕊郎不过顺便。
有时陪蕊郎说着话,心却飞到两位姐姐那边去了。
想着她们今日会带她玩什么?
斗草?簪花?还是染指甲?
昨日向嬢嬢要了明矾,应当是染指甲。
那该染个什么颜色好呢?会不会被母亲骂?染出来会好看吗?要是不好看她就不染了。
话说没两句,青黛便告辞,跑去找那两位姐姐。
蕊郎见她走,连忙跳下床,鞋都没穿,就去追她。
青黛听到动静回身,看到光着脚的蕊郎和拿鞋追来的丫鬟。
丫鬟说:“小姐,您就带公子一块儿玩耍吧。他很喜欢您,想和您待在一处。”
青黛看他嫩生生的脚已磨得发红,略想了想,说道:“好吧。”爹娘要是知道她冷落林哥哥,会骂她的。
与蕊郎年岁相近的男孩儿,多半淘气赛泥猴,上蹿下跳,极讨人嫌。
可蕊郎乖巧,不讨人嫌。
他是个木偶娃娃,精致漂亮,呆呆傻傻。让他坐着他便坐着,让他站着他便站着。
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小杌子上,远远瞧着她们。
青黛将他带来这儿便不再管。
或许想着贴身服侍的丫鬟就在旁边,自己不必分神去操心,于是只专心和两位姐姐说话。
“哎呀!公子您怎么哭了?”
丫鬟突然出声引起青黛注意,她转头,果然看到蕊郎红着眼圈落下泪。
似是察觉到青黛目光,他赌气般转过头,却哭得更狠了,哭得小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青黛和丫鬟都很诧异这一幕。
蕊郎素来是个木头人,不会哭也不会笑,没甚情绪波动,为何此番情绪外露得这般明显?
“公子好像是因为被小姐冷落了,才哭得这样伤心…… ”
青黛跳下凳,将他拉过来,用袖子擦掉眼泪,“哥哥,不要哭了,我们来染指甲。”
她自己刚染完三个,还未干,便小小翘起兰花指,装模作样给他弄。
青黛不太会弄,不过只要是她,不论如何蕊郎都是开心的。见他不哭,她学着嬢嬢们哄她的样子在他脸上亲两下,“哥哥真乖,不哭了哈。”
蕊郎低下身子与她靠近,脸颊蹭着脸颊,跟个小猫似的。
那时他们关系,当真算得上两小无猜。
只后来青黛举家搬至金陵,她认识倾倾等小姑娘,有了新的玩伴,便渐渐将林哥哥忘记。
现如今,青黛已记不清他到底是何模样,也不懂母亲此时提他是何缘故。
“是这样的……你林伯母从苏州来信,说蕊郎经过一场大病,竟把幼时的痴症给治好了!”
“竟有这样的事?”
“是啊,谁人不叹稀奇?信中又说,念其弱冠将至,年岁不小,想替他张罗门亲事。
“若在从前,这等事想都不敢想,怕耽误人家女孩儿。如今却是不同了,蕊郎聪颖通透,样貌出众,当真是绝好的人物,也配得起绝好的姻缘。
“你林伯父林伯母替他相看过很多女孩子,都不甚满意,后经蕊郎一话提醒才想到了你。”
“我?”
青黛因这话一愣,转而低头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世人都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可我与你父亲极看重你意见,所寻郎君需得合你心意才好。
“你林伯母虽有意让两家联姻,但也不会强迫,一切依你自己意愿。你若不喜,我便写信回绝了她。”
“母亲……我也没什么喜与不喜。”
青黛想到两家门第相当,又毗邻而居,若她真嫁给林哥哥,回门时都不用马车轿子,走几步就到。
父亲母亲年岁已高,她不想离家太远……
“这次回苏州,不论好歹先去拜访一下林家。至于婚事,待见过蕊郎后再议,你觉得可好?”
“嗯,听母亲的。”
金陵事毕,已然入冬。
回苏州的路上飘起鹅毛大雪,天寒地冻,冰封千里。
时过境迁,往昔的官道改了又改。
青黛瞧着轿外景色,觉出几分陌生,不知到时候见到林哥哥是否也这般感受?
老宅旷寂过久,杂草蓬勃,需得好生打理。
屋内家具虽临行前做过妥善处理,也难免落尘,为了不让清扫的灰尘呛到青黛,丫鬟特地搬出铺好软垫的凳子放在门口,让她在那儿好生休息。
“不用了,坐太久马车腿都酸软了,你陪我稍微走走吧。”她信步慢行,瞧着白墙黛瓦,试图从记忆中找出一点熟悉感。
丫鬟为她披上斗篷,撑开一把素纸伞,跟在后头。
青黛走到大门口石阶处,恰好有“轱辘”马车声传来。她提起避免沾雪的裙摆,偏头望过去。
马车停驻林家门口,仆人赶忙相迎,笑着说:“公子终于回来了,夫人正念叨着呢!”
公子?
青黛心中惊疑。
莫非是林哥哥?
原本为打理家中,拜访林家的事暂时搁置了,谁曾想在这里碰上他?
水青色车帘被掀开,冰肌玉骨的手纤细修长,柔软黑发逶迤在狐裘毛领。
青黛瞧见他,不由一怔。
唇红齿白天生殊色自不必说,更怪异的是那熟悉感。五岁后便不再相见,十几载更迭,脱离稚童样貌,不应当如此熟悉……
他似乎也瞧见她。
低眉一笑,耳尖处薄红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