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法破除后,青黛果真转醒。
二老心下欢喜,欲拿重金酬谢两位道人,却发现他们早不知去向。
想来真是神仙降世,不然怎这般不在乎黄白之物?
青黛醒后,除去精神不济,倒无多少病症遗留。
问她昏睡中可梦见什么妖魔鬼怪,却答一概不记得了。岂止梦中事不记得,连带昏睡前几日发生的事也都忘光。
前来探病的倾倾知晓此事,抚膝长叹,“不记得好!不记得是好事……把那劳什子冥婚图忘个干净!”
“什么冥婚图?”
“啊!”她后知后觉捂嘴,“没什么……是晦气的东西。既然忘记便不要再提,免得重新沾染晦气。”
将青黛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她又轻声安慰:“你如今只安心养病,将要入冬,天愈发冷,多添衣,勿着凉。”
“嗯,你也是。”
两人坐着说了会子话,倾倾不想占她休息时间,便早早告辞。
晚间,母亲进她屋内,温声问道:“近几日感觉如何?可还容易困乏?”
青黛摇了摇头。
距转醒至今已过半月有余,本就没什么病症,现已完全痊愈。
“方才,我与你父亲在商量辞官的事……”
青黛一怔,“辞官?为何?”
“一则,你父亲本无心仕途,因喜好诗书,才在翰林院做个校书侍郎。如今年岁大了,于书籍上精力也有限,便想着辞官。”
“二则……你在金陵才被邪祟缠上,恐怕这边有什么风水玄学与你命格相克,或许回到苏州老宅能好些。”
母亲虽先说父亲无心仕途,但青黛心里清楚,后面才是父亲辞官的真正原因。
她本想出声劝阻,母亲却抚着她的发道:“你还记得你林哥哥吗?”
“……林哥哥?”
“嗯,就是苏州林家的那位公子,他比你大两岁,幼时你们经常一处玩耍,还记不记得?”
经母亲一番提醒,青黛模糊有些印象。
幼时住苏州老宅,毗邻有一户姓林。
林老爷与父亲皆师从前朝宰辅,既是同窗又是近邻,更兼夫人间是手帕交,两家甚是亲厚。
若非后来父亲入仕,举家搬至金陵,或许至今仍有往来。
林家有小公子,比她大两岁,乳名唤作蕊郎。
青黛方呱呱坠地时,父亲便玩笑道,将她指给蕊郎为妻。
林家的老爷夫人虽清楚是玩笑话,却觉着有趣,也笑着应承下来,自此两家互称亲家。
只是后来便不叫了。
因为他们发现蕊郎是个痴的,可惜这一副好相貌,竟错付给个痴儿。
在襁褓中尚不显,年岁渐长,愈发显出呆相,比同龄孩子愚钝许多。
身体是在长,可心智却停留在咿呀学语时期,连话都说不完全。
两家关系极亲厚又如何?
父亲到底偏疼女儿,不肯再开那样的玩笑。见他不提,林老爷与夫人自然也不会开口,“亲家”一事便被默契地遗忘。
两家虽不互称“亲家”,关系还是很好,过年时母亲还会领着她去林家拜年。由此,青黛见过那位哥哥几面。
初见时,只觉得他是雪做的娃娃,晶莹剔透的好看。可细看,又发现他呆呆愣愣的,被下人的孩子欺负也不知反抗。无神的眸子瞧着前方,也不知在瞧什么?
青黛发现他时,大人们都不在身边。她便蹬着白鹿绒小皮靴,哒哒哒跑到那边,抓了把雪往欺负人的孩子身上撒。
坏孩子被撒了一头,转头想骂人,可看见青黛便怔住。这是罗家的小姐,他认识。
这位小姐可不是呆子,被欺负了会告状的,坏孩子赶紧拿袖子遮住自己的脸,逃也似地跑开了。
青黛见他逃开,也不管。
低头瞧着蕊郎通红的手问道:“哥哥冷吗?我们让孃孃给灌个汤婆子吧。”
蕊郎迟钝地转头看她。
这时青黛发现,林哥哥的皮肤白得像雪,嘴唇却很红,像新鲜的荔枝壳,可又比荔枝壳滋润水嫩。
家里上上下下都夸青黛粉妆玉琢,漂亮孩子。可青黛发现这位哥哥才是真漂亮,不过在林家很少听到对他的溢美之词,更多的是惋惜叹息。
青黛领蕊郎回屋,衣服上沾的雪被热气一烘全都化水。
众人看到他湿漉漉的衣裳和冻红的手,便知又被欺负。林夫人大怒,命人将他身边看管不力的小厮打一顿逐出去。
正月年节,罗夫人忙劝她别动气,让丫鬟带两个孩子下去换衣服,自己拉着她说话。
卧房的碳烧得很足,比得厅堂更为暖和。
丫鬟帮蕊郎脱掉湿衣服,将他塞入汤婆子捂好的被褥中。
青黛衣裳没弄湿,不用替换,但她午睡时间到了,困乏得厉害。所以丫鬟也帮她褪下外袄,拿了个软枕,让她去床上休息。
刚爬上床,蕊郎就抱着个汤婆子滚进她怀里。青黛觉得汤婆子暖暖的,很舒服,便没有推开他。
丫鬟低头瞧他二人依偎模样,忍不住笑着说:“公子很喜欢小姐呢。”
青黛迷迷糊糊地想:这样便算喜欢吗?家里的嬢嬢们说喜欢她时,还会在她脸上亲好几下呢!
现在困得厉害,不愿为这些无谓的事情多思,她闭眼呼呼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