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贪腐案再次登于朝堂之上,这次令众人震惊的是废太子萧江在朝堂上负荆请罪,他亲口道出了昔年贪腐案的真相。
朝堂上众位臣子倒吸口凉气,惊诧过后便是几番私语,
“废太子竟是罪魁祸首,这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此说来,白太傅是白白蒙了冤,竟是受了女婿的连累。”
众大臣面色难言地看着惊颤跪地的废太子,他们忍不住摇头,
这废太子自小便相貌平凡,资质平庸,难堪大任,可偏偏占了个好出身,硬生生被捧上了太子之位,
学识不出众便也罢了,但昔年好歹还占了个好品行,昔年的废太子礼贤下士,赏罚有度,勉强担得上“贤”一字,
可世事当真难料,这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众臣子看着伏地涕泪纵横的废太子,他们中间不少人开始摇头,这哪里还有副皇子的模样?
体态臃肿,面露惊恐,涕泪纵横……,这当真无半点君子之风,昔年曾教导过废太子的老臣尴尬地低头,死命地躲开周围同僚探过的视线。
“肃静。”尖细的声音骤然间响彻大殿,太监德清神色严肃。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静候着主座上帝王的旨意。
高坐于大殿上的当今圣上面色如常地逡巡过殿下伏地之人,
他示意周围人将废太子架起,废太子早就被这满殿的沉寂之色吓破了胆,他双腿战战兢兢,勉强靠着人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主座上的帝王落了音:“暂行圈禁。”
话毕,早朝散。
乾明殿,香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太监德清小心上前,刚要为圣上奉茶,殿外传来了求见声,
“末将薛正求见圣上。”
“进殿。”德清扬声道。
“末将薛正拜见圣上,圣上万安。”薛正跪地请安。
“报。”上位之人沉声道。
薛正领命,抱拳回禀道:“圣上,北部羌石族越过边线,进入南地中原地带,连续多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诸种恶行,罄竹难书。”
薛正语气沉痛:“圣上,那些羌石人如若无人之境,损害最为严重的村落处处可见残垣断壁,稚儿断尸,满目疮痍之像。”
德清在一旁暗暗心惊,大周国自建国以来,曾与羌石人交手数回,可每一次似都差些气运,总不能彻底消灭羌石人,因而每次双方都各退一步,各守其地,可如今看来,这羌石人的契约精神到了头,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德清思及过往,背脊处升腾一抹凉意,他是吃过羌石人苦头的,
那时他尚是贫农稚子,每日与父亲下地干活,期待来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可是当时朝廷竟然同意让羌石人入住南地,他一家的平静生活就这么被打破了,
羌石人放任他们的牛羊践踏村民们的庄稼地,羌石人在夜间肆意掳掠良家女,羌石人简直畜牲不如!
德清目龇欲裂,他恨声道:“圣上,羌石人不思与咱大宣朝的约定,随意越界,此乃大不敬。”
“他们这是狼子野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德清“扑通”一声跪地,痛呼道:“圣上,羌石人不除,实在难消大周朝之国愤。”
殿内安静下来,
良久,居于主座的帝王缓声道:“何人在云州防守?”
云州便是此番遭羌石人侵略之地。
薛正浑身一震,他听得出圣上沉静嗓音后的冷怒,
薛正即刻回禀:“回圣上,镇守云州之人乃付老将军。”
此言一出,一旁跪着的德清瞪大了眼,付老将军乃宋将军的结拜义兄,同宋将军一样骁勇善战,虽说如今年事已高,虽说不复当年之英勇,但也仍是锐不可当,可是,如今,云州竟然失守,这,这焉能不令德清惊讶?
“付老将军一向勇猛,云州怎会轻易失守?”
薛正顶着圣上冷肃的目光,艰难开口道:“圣上,您有所不知,付老将军年前便感染了风寒,本以为是个小毛病,付老将军仍然坚持每日练兵,看护城防,但不成想,付老将军的病成日不见好,总是断断续续。”
“这一次羌石人来犯,付老将军亲率五千精兵,一马当先,直捣敌军中心,却不慎坠马,若不是侍卫机灵,付老将军便会被掳走。”
薛正说的艰难,他不敢抬头去揣度圣上的神色,从前圣上尚为皇子时,他曾在圣上手下为将,圣上行事作风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狠辣,几次亲领军令状,以命与羌石人搏,由此可见,圣上胜负欲之烈。
恐怕在圣上看来,付老将军这次的败仗耻辱至极。
薛正跪的双腿麻木,他诚惶诚恐地等着圣上下达命令。
“德清,铺纸。”
德清望见圣上朝他扬手的一瞬间便麻利地起身,恭敬行至圣上身侧铺纸研墨,圣上提笔蘸墨,下笔,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待圣上完成落笔,德清将纸张小心封存于信封之中,而后呈交给了薛正。
薛正双手高捧信封:“末将遵旨,定将书信准时送予付老将军。”随即恭敬退下。
乾明殿内安静下来,太监德清接过小太监手上的茶盏,而后恭敬地送至圣上近前:“圣上,您请用。”
萧彻接过茶盏,浅酌口后,德清很有眼色地接过茶盏,他轻声道:“圣上莫不是还有烦心事?”
萧彻睥了德清一眼,正在德清惊疑自己说错话的时候,便听见圣上沉声道:“老将无用了。”
德清精神一震,圣上这是要……?
“该进来些新人了。”
德清有眼色地道:“圣上,朝野上下,青年才俊颇多,圣上定能早日觅得良将。”
——
一众人在押送废太子萧江前往圈禁之地之际遇袭,袭击之人趁乱截走了废太子,
萧江被摔倒在地,浑身震颤,他几欲痛呼出声,但下一瞬,他吓得几欲昏死过去,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正横在他的脖颈间。
萧江骇地往后退,但脖颈间的利刃却丝毫不离他。
废太子艰涩开口:“你是圣上派来的人?”
萧江满口苦涩,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皇弟登基后之所以迟迟不杀他是因为想要留下个好名声,如今他这个皇弟政权稳固,那么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般的皇兄是不会活得长久的。
萧江抬起头:“圣上知道了宜儿,不,白贵人在我这?”
江劲随手劈了一侧的窗户,而后步步逼近,骤然间伸手扼住了萧江的脖颈,他缓缓施力,
萧江的脸因为呼吸困难开始发红发紫,他拼命捶打着江劲的手,他死命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是我,是我将人掳来的。”
“她不愿在我这,都是,是我逼她的”
江劲冷着眼神,继而松了手中的力道,萧江一下子就委顿于地,他发狠地咳嗽。
江劲没给太多的时间让人喘息,他提起了萧江的衣领,说出了第一句话:“闭嘴。”
萧江被他折磨人的法子逼得挣扎后退,在其挣扎间,一块小玩意儿掉了出来,
江劲将东西攥到了手里,萧江在后面嘶吼,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而后渐渐气息微弱,
萧江颓然地倒在地上,他的头顶上罩着巨大的阴影,似是死神在逼近,
江劲横刀于萧江脖颈处,忽而萧江暴起,仓促地往外跑去,
留在原地的江劲并没有追,他拨弄着刀尖,神色冷漠地打量着手中的“私印”,方才那些侍卫对这个废太子早就动了杀心,若不是他出现打乱了节奏,这个废太子早就该横尸荒野了。
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乌云翻腾,暗色压境,江劲兀自掀了眼皮,沉默地拔腿离开。
皇宫内,喜珠正指挥着宫女们将晾晒好的书籍尽数搬入殿内,
喜珠额间沁汗,她一人站在中间指挥:“动作都麻利些,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喜爱的书册,万不可被淋湿。”
喜珠抬头看了眼天色,而后捧着手上的书走进了殿内,
她缓行至皇后娘娘身侧道:“皇后娘娘,那马奴捎消息进来了。”
宋沐晚抬起头:“说。”
喜珠附在皇后娘娘耳畔,低语几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皇后娘娘,
语罢,宋沐晚垂眸,掩去了双眸中的神色,继而她缓声道:“付老将军战败归故土,本宫身为晚辈,本应前去探望,但这个节骨眼上,本宫前去怕是会扰了圣上的好心情。”
“喜珠,明日你去替本宫捎封信给付老将军留京的部属,一来是代表了本宫的问候之心,二来是代表了本宫的举贤之心。”
喜珠听到后半句,睁大了眼:“娘娘,您现在就要抬举那马奴了?”
“这可太便宜他了吧。”
宋沐晚搁下茶盏,柔声道:“本宫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这就得看他自己了。”
外间的雷雨倾盆而下,在一片黑压压之境中,萧江仓促逃跑,他一路紧赶,终于跑到了隐秘在山林间的石屋前,他缓行几步,而后又仓促止步,伸手拍干净身上粘上的草屑和泥灰,
石屋里面的人似有所感,门打开了,萧江咧开嘴,对着站在门口的人憨厚地笑,
萧江低下头,抬手整理自己的衣冠,而后一把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殿下,您怎么出去也不带把伞,如今全身都淋透了。您身边的侍卫呢?”白舒宜的声音带着嗔怪。
萧江心里暖呼呼的,他笑着开口道:“宜儿,我马上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我们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行了,殿下您先进来吧,别一会着凉了。”白舒宜推开门,手不自觉地抚在小腹上。
进了石屋后,萧江的兴奋劲还未过去,他畅享着未来:“宜儿,日后你便能与父兄团圆后,而后生活在富贵院中,届时再生下了孩子,你的生活就圆满幸福了。”
白舒宜轻叹口气:“殿下,别胡言了,父兄戴罪之身,您别再与妾身说这些空话了。”
“您啊,先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萧江摇头,臃肿的面上眼眸晶亮:“宜儿,你为我做碗长寿面吧。”
“我爱吃你做的。”
白舒宜点头转过身,而后身后又响起了期待的声音,
“宜儿,上一次你说要为我绣的鸳鸯锦囊,绣好了吗?”
萧江咧开嘴,满是期待。
白舒宜转身的动作止住,她笑着开口道:“殿下,还未做好。”
“我先去为殿下做碗长寿面吧。”话落,白舒宜走进了里间。
眼前人走后,萧江期待的眼神染上几许晦涩,不久前在朝堂之上,他看见了萧彻腰间佩戴着的鸳鸯锦囊 。
萧江望着里间,良久,白舒宜端着长寿面走了出来:“殿下,您请用吧。”
“好,多谢宜儿。”
萧江执筷用面,白舒宜神色温柔地端坐在一旁,萧江抬起头:“宜儿,外间的雨势大,风也大,你多加几件衣裳,切莫着凉了。”
石屋里确实有几分凉意,白舒宜起身,继而进了里间。
萧江从怀里掏出了药瓶,而后洒了些药粉和在长寿面之中,做完这一切后,白舒宜从里间走了出来,她一身靛蓝色襦裙,尽显清雅之色,甫一出来,她便见萧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勾唇浅笑:“殿下,总看着我做甚?”
“宜儿好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够。”萧江笑得真挚,肥胖的脸上显出些憨傻气。
“宜儿,你过来,这第一口长寿面,你来吃。”
萧江带着喜气,笑着执筷夹面至白舒宜唇边,他的语气很宠溺:“祝宜儿此生顺遂,幸福长长久久。”
白舒宜就着萧江的姿势将第一口长寿面咽下,她皱了皱眉,她已经许久不曾入过膳房,这面的味道很干涩,但她面上不显,仍是带着笑。
“宜儿……”萧江紧张地喃了声,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白舒宜的意识有些模糊,她听不清耳边人在说些什么了,
“啪嗒”一下,盛有长寿面的碗碎裂于地。
风雨肆虐,山林间的天色愈发暗淡,一辆马车缓缓驾驶在了林间。
废太子在押送路途中消失不见的消息很快就传入宫中,圣上震怒,群臣震惊,就连后宫对此事也有所耳闻。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大事,被圣上禁足的白贵人解了禁足,她又开始在后宫中走动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站在皇后娘娘身侧的喜珠神色冷淡地打量着立于台阶下的白贵人,多日不见,这位白贵人似还丰腴了些,看来在宫外的日子过得十分不错。
“起身吧。”宋沐晚淡声道。
“多日不见,皇后娘娘风采依旧……”
正在此时,圣上身边的太监德清公公入了殿,他的语气紧张道:“皇后娘娘,奴才是来请您去乾明殿的,您快些前去。”
“何事如此慌张?”宋沐晚抬眼望去。
“皇后娘娘,废太子入了大殿,正与圣上对峙,情状不妙啊……”
德清心里发愁,这废太子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一方面是因为圣上仁慈,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先帝嘱托,先帝盼望皇家兄弟和睦,他望圣上留废太子一命,
可是如今,德清思及方才殿内紧张对峙的情状,他急得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这个废太子一向懦弱惯了,今日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公然挑衅圣上,还大胆承认是自己掳走了白贵人,这,这不是找死吗?
但,不管如何,废太子不能在今日死于圣上之手。
宋沐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起身随德清公公一同前往乾明殿。
落在后方的白舒宜神色不定,她狠掐了把手心,这萧江这种时候入宫,是想做什么。他那种草包,连顶替罪名之事都做得如此差劲。
碧云站在主子身侧,她有些害怕:“主子,废太子莫不是想要告发您唆使他顶罪?”
碧云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这次的离宫是主子静心策划的,废太子不过是为主子父兄洗脱罪名的棋子罢了。
白舒宜沉着声:“不会的,他不会知道我是在骗他。”
她根本不会与他长相厮守。
萧江一向愚钝,心里一直做着与她厮守的好梦,但他也不仔细想想,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本让她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
碧云还是无法心安。
白舒宜冷了神色道:“现在开始,谨言慎行,谁说是本宫唆使他的,他明明是心甘情愿的。”
白舒宜内心有了些许动摇,萧江是蠢,但万一他真得背叛她呢?
他之前把她药晕,是不是就打着怕她连累了他的主意?
如此看来,萧江不可信。
话落后,碧云看着主子朝她俯身,而后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冷声,听完后,碧云睁大眼,却见主子眸色冷如冰,碧云不敢再表达内心的惊,她乖顺地退下。
碧云心底沉甸甸的,主子竟然对废太子动了杀心。
宋沐晚此刻跟随德清公公来到了乾明殿,她甫一入殿,见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废太子疾步冲向殿中大柱的场景,
德清站在门口,霎那间倒吸了口凉气,等他再度回神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废太子的脑袋已然血流如注。
殿内的气氛安静得可怕,站于高位上的帝王迟迟一言不发,德清骇地跪地。
良久,帝王扬了手:“废太子萧江贪赃枉法,德行有亏。公然在大殿内藐视君王,更是不忠不义。”
“德清,废太子畏罪自尽,拟旨去吧。”
宋沐晚走上了前,她再度看了眼废太子的尸身,想起了方才他赴死时毫不犹豫的模样。
为了白舒宜,这个废太子当真豁出去了。
宋沐晚侧身,看向了圣上:“圣上安。”
萧彻正沉着神色看向紫檀案几处,宋沐晚望过去,紫檀案几处正呈放着一个鸳鸯锦囊,绣工粗糙,不像是心灵手巧的女子所做。
正在宋沐晚思考锦囊来历时,萧彻冷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来人,将这个锦囊呈到白贵人处。”
语罢,萧彻掀袍离殿,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站在原地的宋沐晚和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的德清公公。
德清公公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方才紧张地整个天灵盖都在发颤,德清苦着声音道:“皇后娘娘,您可要多劝慰圣上啊,方才那锦囊是废太子绣予白贵人的。”
“圣上将废太子绣的锦囊呈与白贵人,这不是心中有气吗?皇后娘娘,您要劝劝圣上啊,万一圣上气出个好歹来,奴才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