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儿死了,佛友伤心不?”
莫名其妙的,祁龙轩被这一问,半天没缓过神来,转头朝他看去,见他脸上平淡如水,澄澈的目光对应着月色,好似微微的有些朦胧。
“姜秀儿是谁?”祁龙轩尝试着问道。
无心道:“大唐江宁城游巡卫长的女儿,与小僧青梅竹马,如今,她成了我的法器!”
祁龙轩陡然一惊,目光紧随看向他腰间的法器。
无心同样转头看来,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倒映出彼此眼中突然一闪而逝的卍字佛印。
祁龙轩嘴角一动,目光移开看向天外道:“佛友若是想用‘他心通’来窥知我的心事,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无心笑了笑,眼中狡黠之色闪过,道:“若小僧记得没错的话,大云寺倡导入世修行,乃是‘即身成佛’理论的信奉者,寺中似乎并无转世灵童存在吧?”
“难道只有转世灵童,才能不受他心通的影响吗?”祁龙轩不置可否,反问着说。
无心缓摇头,道:“至少证明小僧的直觉没有错。”
“什么直觉?”祁龙轩心头一凛,目光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无心道:“你体内厌弃鼓声的佛陀舍利,使你即使不是转世灵童,至少也是心怀大慈悲的智者,小僧猜想,你并非单纯为了参加鬼禅而来,而是怀着与小僧同样的目的。”
“哈!”祁龙轩故作镇定,寒声道:“什么目的?”
“灭·佛。”无心目光陡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祁龙轩略微一滞,有些不敢相信内心的猜测:“鬼佛波旬?”
无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久,祁龙轩试探着开口:“因为姜秀儿?”
无心又自点了点头,释作一声长叹道:“未入鬼蜮之前,小僧原是江宁城一农户之子,本家姓陈,家境虽不富裕,但小僧自幼聪慧,六岁时第一次参加童子举,便得中榜首,被授予进士出身,也算是少年得志了。”
六岁便被授予进士出身……
这岂止是一句少年得志就能形容的了?
祁龙轩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心说不愧是身具佛性的转世活佛,妥妥的天选光环加身。
当然,祁龙轩也清楚所谓的进士出身,其实只是头衔,并非是授予官职。
童子举也称童子科或神童举,是专为选拔神童所设立的科举项目,其中较为著名的,像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便是显庆六年的举神童。
无心抬头望月,脸上微微泛起一丝苦涩,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涩然道:“江宁城游巡卫长姜毅与家父乃是世交,因仰慕小僧才名,便遣人上门说媒,替小僧定下了一门亲事。”
祁龙轩缓缓点头,心想这门亲事的另一方,应就是那江宁城游巡卫长之女的姜秀儿了。
无心说到此处,嘴角不觉微扬,面露痴痴傻笑:“小僧那时懵懂,尚不知情为何物,但随着两家交往渐深,对于姜小姐,我确也是发自内心喜欢的,她比我还大一岁,但美丽端庄,典雅大方,在江宁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本来在我的想象中,我的这一生,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遗憾的,或是考取了功名,与心爱的人相知相守,过着神仙美眷般的生活,若不是那一天……”
无心说到这突然哽咽了一下:“他们找到了我,说我是佛宗转世修行的活佛,必须要跟他们来此修行。”
祁龙轩内心中释然一叹,颇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愤怒与无力感。
在修行者面前,凡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哪怕是历经五世修行的活佛,在未入修行之前,也是如蝼蚁一般。
两人大致是沉默了一会儿,祁龙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无心嘴角抽搐,泛起冷冷一笑:“他们说,她阻碍了我的修行,所以割去了她的舌头,XX了她的X皮X成了法器。”
嚯~
祁龙轩身子微震,大惊之下瞳孔陡然放大,一时怔住。
无心目光看来,脸色无悲无喜,说道:“你也是厌弃这样的修行的吧?”
祁龙轩想被看穿了马脚,身子一动,顷刻恢复了平静,看向别处一言不发,心中却是不难想象,在无心被带回鬼蜮的很长一段时间,必然是闹得厉害,无法静下心来修行,才致使师门不得已行此极端。
但饶是如此,也不能成为随意褫夺他人生命的借口,何况还是活XX的,X皮X骨拿来XX法器,对于如此血XX忍的行径,祁龙轩确是深恶痛绝的。
正义愤填膺之际,又听无心的声音淡淡传来道:“他们说,能为活佛的现世修行献身,乃是一切众生莫大的荣耀,姜秀儿的灵魂,将随小僧一起走过这漫长的证觉之路,成为来世开启因缘福报的善果。”
“你信么?”祁龙轩凛然一问,心中实际上满是迷惘。
无心缓摇了摇头,道:“她没有来世可言了,因为在鬼蜮的XX法器制作中,即使是舍生布施的X体献祭,也要出于自愿,所以每当我敲响丧鼓的时候,我的心就如刀扎一样的痛,好似她的声音在我耳边痛苦的泣诉,我知道,那是她被禁锢在法器中的灵魂,她将伴随着我走过漫长的修行大道,永世不得X生。”
祁龙轩沉默了,内心中一股堵抑在胸口的沉重,使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所以你找上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无心转头看来,目光中首次多了几分欣慰的笑:“与我联手,一起掀翻那尸山血海中的罪孽。”
“为什么是我?”祁龙轩并没有答应,因为这个设想实在是太疯狂了,尸山血海中的那位实力之恐怖,他可是见识过的。
“因为在听到丧鼓声的时候,你与他人的虔诚不同,我隐约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杀气,还有对待舍身布施的不屑。”
“哈~”祁龙轩笑一声,转身就欲离去,声音传来道:“我想你定然是误会了,休说在下没有那个实力,即便是有,也不可能那样做,因为我来鬼蜮的目的与你相反,你是为了杀他,而我,是为唤醒他。”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凝滞住了,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中。
许久,就在祁龙轩就要走出天葬台的时候,无心又开口了,带着孤独的倦意:“若有可能的话,将她带回去江宁城,与她的尸骨一起安葬吧。”
祁龙轩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淡淡回了一句:“这倒是可以考虑。”
说完,迈着脚步离开,留下了凛冽风中,一道怅然若失的孤独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