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话语言犹在耳,东伯阳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所见,却是躺在渺无边际的大沙漠中。
入眼夜空如洗,繁星璀璨。
东伯阳也记不得自己睡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追入黑风暴后,他与晏云师过了几招,联合牟尼上师两人,依旧没能留得住异变后的对方,反而被晏云师蝎尾刺中,受了重伤。
好在晏云师逃命关头,并没有乘胜追杀,他得以留得一命,却在黑风暴中迷了路,一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重伤的身体,昏迷了过去。
此时睁眼,只见旷野无边,冷月高悬,入夜后的大沙漠寒冷异常,使得他重伤的躯体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
刚强撑着伤体坐起身来,还未看清身边的状况,突然,辟谷期大修敏锐的神识察觉到一丝异样,让他如同一头炸毛的猎豹,迅速腾身而起。
入眼处,更深月淡,篝火映衬着一张满是苍白病态的脸庞。
夜风拂冷,他霜白的鬓角轻轻飘荡,还有那一管失去手臂依靠的袖子,随风摇晃。
“师……”一瞬之间,东伯阳内心的激动差点脱口而出。
但他顿了一下,眼中的急切突然黯淡,语气也冰冷了下去:“是你。”
独臂老人朝他看了一眼,苦涩一笑:“你应该有许多话想要问我吧?”
东伯阳沉默了一会,再次抬头看来,眼中隐隐参杂了几分恨意:“为什么?”
二十年苦寻不得,一腔的愤怒与不解,到头来面对这个曾让他又敬又恨的恩师,却最终只变成了三个字。
这个独臂老人,自然就是天衣神相叶云飞了,那个曾被誉为灵修峰继许旌阳之后,绝无仅有的天才。
“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叶云飞淡淡的说着,目光平静无波,好像这久违的几十年,反而抚平了他内心的波澜,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东伯阳沉默住了,仔细的回味着叶云飞的这一句话,不由眼眶涩然。
他不禁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一直渴望得到的真相,他其实一直是知道的,只是真正从恩师口中得到确认时,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紧紧地攥住拳头。
“所以,你接近蚩秋悦,仅仅只是为了得到洪荒龙武决的修炼功法?”
叶云飞没有回答,抬头看向辽阔的天幕。
那里,一轮冷月高悬,夕霞流映黄沙,交织出一片清冷旖旎。
许久,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怅然道:“道魔心法合修能够相辅相成,你这修炼出来的双生气府,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这是叶某在追求长生路上的探索,未尝不是一种尝试。”
“哼~”东伯阳怒而别过头去,恨声道:“所以为了所谓的长生,你竟忍心辜负师娘对你的一片痴情,不惜背叛师门,成为灵修峰千夫所指的罪人。”
“哈~!”叶云飞讪然一笑,道:“辜负了你师娘对我的深情,我不否认,但若说我背叛了灵修峰,你在魔皇陵这么多年,可曾听过我入过魔教?”
东伯阳身子一颤,目光愕然看来,微微动容:“那你为何不回灵修峰,不向他们解释清楚?”
叶云飞缓缓摇头,叹道:“有时候不说,才是最好的交代。”
“嗯?”东伯阳蹙眉不语。
叶云飞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即将要说的话带着千斤之重,让他呼吸变得急促:“灵修峰中兴祖师,我的师尊许旌阳,你是知道的吧。”
东伯阳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回道:“许真君功参造化,乃是灵修峰创派以来,唯一一位登顶仙道的真人,我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说,你还是不知道。”叶云飞缓缓摇头,目光倒映着跳跃的篝火,微微有些泛红:“我曾经也像你一样觉得,像许真君那样的人物,未登仙道而人间誓愿已成,是必然能够得证大道的,但是没有,他死了,为了殉道而死。”
“这……”东伯阳愕然愣住,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灵修峰之所以能够屹立于修界之林,执六大仙宗之牛耳,正是有许旌阳飞升成仙的道果,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灵修峰门人,很难想象这个消息若是真的,将会在修界掀起多大的波澜。
见他愣在了当场,叶云飞重重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当年你师祖尸解之后,将毕生愿力散入仙水洞中,制造了飞升上天的假象,事先只有我与你五师伯洞悉了真相,那日在仙水洞外,我与你五师伯长跪不起,质问他为何要放弃飞升仙界的机会,他原本是可以凭借愿力成功证道的,但他说他道心已毁,是不可能逃过心魔那一关的,任我们如何追问,他始终不肯细说缘由,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日之所以不说,正是怕我们知道了之后,坏了道心,重蹈了他的覆辙。
也是自那日之后,我开始对心中一直坚持的信念产生了动摇,那段时间我时常质问自己,这世间真有不违天道,不伤人和的修仙之路吗?哪怕是你师祖,号称未登仙道,人间愿力已成,真君垂迹遍于苦境的许旌阳,到最后依旧不免身死道消的下场,于是,我开始寻找另外的修道之路,直到我无意间发现,道魔心法在上古时期,其实是同出一源后,我开始萌生了道魔双修的想法。”
他说着目光朝东伯阳看了过来,嘴角的苦涩微微泛起:“为师之所以沦为今日这般,你五师伯丹圣吕牧之所以自绝仙路,乃至你如今入魔,这一切都是道心崩坏的结果,你越是想要接近真相,越是无法杜绝真相带来的影响,东伯,听为师一句劝,就此止步回去吧,也许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你觉得我还有回头路吗?”东伯阳冷回一句,丝毫不领受叶云飞的好意。
叶云飞却不生气,叹息着用竹棍将篝火捣散,站起身道:“既然不肯回头,那就一起走吧,去修罗鬼蜮寻找你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