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尼上师笑了笑,领着他出了城外,远远地跟在出城的大队伍后面,说道:“小龙你看,这群与我们同行的旅人,有何奇异?”
祁龙轩循目看去,许久,忽然眸光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来,道:“他们之间,似乎保持着某种微妙的默契。”
“便是了。”牟尼上师颔首,道:“天下从来都不乏想要吃人,却也害怕被人吃掉的众生,因为大家都藏身隐性,附绿为绿,则你无法看清对方是蚂蚁还是苍鹰,便也就不会有杀戮,一旦你暴露自己是胡狼,即使你吃了沙蜥,也会有苍鹰会来吃你,这就是报应循环。”
祁龙轩若有所悟的点头,跟随者人流涌进沙漠深处。
很快地,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小宛国绿洲的踪影了。
祁龙轩坐在驼背上手持地图看着,不免心生怅然。
再往深处,恐怕再难找到比这更优渥的绿洲了。
相对于深入大沙漠的荒芜,小宛国可算是三十六佛国中,地理环境最为优越的地方,因为它南有昆仑山,北临罗布泊,是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绿洲。
而沿孔雀河往西,便能抵达当年丝绸之路的大碛道,沿途国家较多,历来为中原与天山南部诸国往来的重要通道。
只是三十六国覆灭之后,昔日的古栈道皆被黄沙淹没,早已难寻路迹,众人只能寻着天山走势而行,直到寻到了一块小绿洲落脚,时间已经是临近正午。
大沙漠中虽然酷热难耐,但只要寻着天山山脉而行,总归还是能够找到补给水源的绿洲的,因为绿洲的水源来自天山上消融的冰雪,雪水穿过山谷的缝隙流到沙漠的低谷地段,隐匿在地下的沙子和黏土层之间,形成了地下河。
这些地下河隐藏在大沙漠地底深处,滋润着沙漠上的植物,因此形成了一个个的绿洲,可供人畜饮用栖息。
只是过了精绝国后,天山山脉到了尽头,再往深处去,便无从寻迹,只能如同牟尼上师所说的,寻着路边的枯骨而往。据说还有恐怖的沙尘风暴与瀚海流沙,数之不尽的凶绝毒物,那才是最艰难险阻的一段路。
趁着休憩的时间,祁龙轩赶紧的来到河边将水壶装满,与他们同行的队伍还有几十人,各自找了块阴凉处歇脚,彼此并无交集,但也没有离得太远,似乎都知道黑沙漠的凶险,皆有抱团的默契,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刚出小宛城时,赶路的队伍足有上百人,但沿途或登天山采药去,或分散入沙漠中狩猎,来到这里的,就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左右。
由于正午的温度太高,不利于赶路,众人就着这片绿洲休憩,祁龙轩因为前一晚整夜未眠,很快便沉沉睡去。
“哇,快看快看!~”
“好像是个美女耶!”
直到耳边传来躁动的议论声时,祁龙轩翻身坐起,目光看向众人议论的方向,赫然就见一道如雪莲般曼妙的身姿,牵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缓缓自沙漠中走来。
尽管烈日当空,酷暑难耐,但那白衣女子却依旧步履悠然,不急不慢的像在散心,只是那隐在轻纱斗篷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即使微风拂起纱帘,脸上依稀还蒙着一层黑纱,让人不由惋惜。
那不正是昨夜在城中见到的那名女子吗?
一眼觑定,祁龙轩当即收起轻视之心,闷声走回老和尚身边,将打好的水壶挂到骆驼背上,若无其事坐下休息。
白衣女子缓步走来,冷漠的目光甚至都懒得回应周围异样的目光,将骆驼拴好后,便提着空水壶来到小湖边,却没有蹲下灌水,而是并指往湖面指去。
心念瞬动,竟然就见那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升起三道水龙汇流,朝她手中的三个壶口灌注进去。
嚯!!!!
众人见此一幕,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便是连辟谷期修为的牟尼上师,也不禁惊坐而起。
这份意兴物动的控水手法,竟然能同时操纵三道水龙,精准灌入壶口,即使连牟尼上师也自愧不如,修为定在辟谷期之上,甚至很可能是金丹期。
修界女修历来稀少,金丹期的女修,纵观整个仙宗六道,似乎也找不出这样一号人物来。
哪怕是灵修峰的柳唐秀,号称辟谷期女修同境界的第一人,恐怕也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莫非是妖皇荆紫川?
众人心中隐有些猜测,但很快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荆紫川彼时已经是陆仙界的人了,若想进修罗鬼蜮,根本不需要徒步。直接煅身虚空而行,根本没人能管得住她。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便连祁龙轩也顿时没了倦意,开始回味起昨夜那匆匆一瞥,便给予他心灵上,如同面对死亡威胁的威慑感。
那是,打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
在忐忑不安中,时间又走过了两个时辰,开始有人提前启程离开。
尽管此时沙漠的的气温仍是居高不下,但通往修罗鬼蜮的路,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精绝国去,否则入夜后在黑暗中的沙漠中行走,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小憩了一会之后,祁龙轩两人也起身上路。
转过沙丘之前,祁龙轩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发现旅人大部分都走了,而那名白衣女子依然倚坐在湖边,望着遥遥天外。
蜿蜒在黄沙中的天山,那白云深处的厚厚冰雪,倒映在她的眼中,冰冷,而带着三分迷茫。
祁龙轩皱起眉头,正想继续赶路时,余光撇过,又见来路上,茫茫黄沙之中,翩然飞来一道飘逸身影。
那人全身裹在一袭黑袍之下,没有骆驼也没有御剑,而是御风而行,来到小绿洲时,似乎注意到了湖边的那名白衣女子,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又马不停蹄的,继续朝着这边飞来。
牟尼上师显然也看到了那名黑袍男子,皱眉道:“通往鬼蜮的路,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高手?奇怪!”
入夜之后,来路上的小宛城中,此时已经重新没入黑暗与平静。
破败的街道上,突然一阵风,吹来声声鬼唱:“半夜听来丧鼓震,手里摸一根七米棍,不惧路遥把尸赶咧~~,劝亡者休要想家乡,人生哪有人不死,古来多少英雄辈,不免挽首困山河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