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言弯腰,把硬币捡了起来。
她抬目,情绪在眼中流动。
在看到陈序临后,她明显心绪变了。
他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脸色平静,一如最初。
毕竟,他不认识她。
“仙女姐姐,把硬币抛过来吧。”
说着,沈渊明已经从台阶处走了下来。
陈序临步子慢慢悠悠,跟在沈渊明身后,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的?”
许舒言捏着这枚硬币,反问道。
沈渊明将要答复,后方落下的沉慵男音,截断了他的话。
“是我的。”
许舒言怔了怔。
走在前面的男生急迫,眼见没几步就要走到自己面前,后方那个,明显节奏慢了些,但从始至终的压迫感,一直来自于这个男人。
两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她方才没抬头,眨眼的功夫就见硬币掉落。来人向她索要,她只能凭借一面之词,将其归还。
许舒言下意识地,将硬币抛给后方的男生。
陈序临个高,没费力气地接住。硬币落入掌心,有些生硬的触感。
她概是用了些力气。
正在这时。
“舒言。”
苏青从殿内出来,见许舒言原地未动,身边却多了两个男生。模样好看,隐隐气场横亘于此,明显是不好招惹的那挂。
虽在佛寺,就怕变态防不胜防,苏青怕许舒言吃亏,下意识说了一句。
“你们在干吗啊——”
见到陈序临时,她怔了怔。
“你是——”
许舒言拉了苏青一把。
“走吧。”
她回眸,陈序临正看着手里的硬币,没有抬头。
直至她下山,他的脸上才起了一丝轻描淡写的情绪。
风一吹,便散了。
两个女孩的背影,隐入了台阶尽头。
“序临。”沈渊明不满道,“怎么回事啊,财运也算了,桃花运也不留给我?”
陈序临把硬币顺势放回到沈渊明的口袋。
“什么桃花。”他声音沉沉,“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
沈渊明这人玩得开,女朋友换的也勤,招惹女孩无数。有时为了博姑娘一眼青睐,不惜大费周章,就像今天一样。
吃他这一套的,会愿意有点深入交流,不愿意垂青的,一面过后便再无联系,也没损失。
他懒得去管。
他的介入,只因今天在寺里,他的信仰不允许罢了。
“你认识陈序临?”
这是苏青下台阶后,问许舒言的一句话。
她摇了摇头。
“不认识。”
苏青脸上起了一丝失望,明显兴致蔫了。
“不过我高中和他一个学校,以前没见过。”许舒言撒了个小谎,“只听过他的名字。”
苏青笑了。
“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呀。”她摇了摇许舒言胳膊。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许舒言反问,“今天那一面,看样子你都要喊出他名字了,倒显得像你认识他。”
“我哪有机会能认识这种帅比。”苏青解释。“是我同学,在大学城商业街偶遇到他,专门拍了照片传了校内,大学城寻人嘛,我看底下有人评论,才知道这帅比名字。”
苏青专门找出那条信息,放到许舒言面前。
照片模糊也掩不住男人的清隽,相框内,陈序临侧脸优越,鼻梁英挺。站在俗世烟火的昏黄下,与对面卖炒面的大叔似在交谈。
“哎呀,你知道他在哪个学校吗?”
许舒言配合地摇了摇头。
苏青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与许舒言和盘托出。
“海大嘛,就咱们隔壁。”
许舒言心里一颤。
原来他真的来海大了。
“你喜欢他啊。”许舒言语气调侃道。
喜欢他这三个字,她重重强调了下。
苏青没听出别的意味,只当许舒言在开玩笑,与她笑闹。
“喜欢嘛,谁不喜欢帅比啊,不过这种的,一看就很难追,我也不贪心,只想看看咯。”苏青一路话题离不开陈序临,“那你是不是很了解他嘛,看他这样,高中肯定也很赛咯。”
“嗯,确实,有钱,有颜,学习好。”许舒言淡淡道。
“父亲是船长,母亲是Typica杂志社董事。爷爷还貌似是景莲龙头企业的掌门人。有几个叔叔阿姨我不清楚,反正在国外,也挺有影响力,总之,有陈氏家族给撑着,可以说是风光无量了。”
从山上下来,行至到热闹地段。原本的寺里清寂不再,喧嚣再一次,铺天盖地地席卷。
许舒言顺手招了辆出租车。
“反正你能想象得到的好词,往上叠就是了。”
苏青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道:“不过舒言,说男人归说男人,你招辆出租车,不坐地铁了吗?”
许舒言尽量使表情看起来平静。
“嗯。”她答应着,顺手拉开出租车的车门。“今天我挺高兴,请你咯。”
苏青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眼前的车门上。
“好大方好大方,终于不用挤地铁了,言言真好!”
今天确实不是她见陈序临的第一面。
高一入学一个月后,学校组织了一次月考。
第一次大型考试,只能按照入学时的名次进行座位排列。高一所有学生全部打乱混坐,按照名次从第一考场1号开始,依次往后排列。
许舒言在第一考场,但名次不高,排在8号。附中排座位也随意,从1号往后依次按S型排列,她虽是8号,但坐在第二列的第二排,离讲台很近。
她看了眼周遭。第一考场三十个位次,几乎都被他们一二班给包圆了。
监考老师在讲台拆卷子,教室安静无虞。
坐在她斜前方的男生,忽然咳嗽了声。
许舒言瞄了他一眼。
男生桌子右上角,贴着1的座位号。
他背对她,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个子高,腿长,校服洗得干净,白边处锃新发亮。
许舒言不由多看了两眼,头也往前伸了伸。
可他一直没有回头。
第一场是数学,题目做着顺手,只有最后一题有些难度。结束考试后,她坐在座位小口抿着水,还在思考最后一题的解法。
遽然。
“哎,序临,和我对对答案吧。”
桌面右上角贴着2号的考生,戳了戳前方的人。
许舒言的视线,不经意被吸引过去。
这便是景莲附中实验班的尖尖们,考完对答案的地狱操作,对他们来说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他回过身,眉眼低着,看不到全脸,只能窥见五官线条流畅优越。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没有这个年龄的稚气。
许舒言的心里,翻涌起莫名的感觉。
这时,前方的女生也回过头来。
“同学,你是2班的吧。”丸子头女生晃着手里的草稿纸,“本来想找我同学帮忙,但他现在没空,没人和我对答案,要不你和我一起吧,谢谢啦。”
许舒言答应她了。
前面的题,从选择到计算,两人意见一致,没什么异议。即使有,两人三言两语过后,也能统一答案。
直至最后一题。
许舒言坚持解集是(-3,9),丸子头恰好相反,是(3,9)。
她们意见不一,但互不相让。
女生心浮气躁,开始沉不住气,明显有些不耐烦。许舒言字字句句,回答的在理,但也没有妥协。
丸子头把笔扔回桌上。
“不会吧,2班的水平就这样啊,怪不得一直比不过我们1班,能坐在这里,有水分吧。”
1班和2班是附中两个尖子班,只不过尖子班之间也有差距,她说的没错,2班确实不比1班,要短一截。
只是对答案就对答案,扯人身攻击算怎么回事。
许舒言有点不悦。
“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比我位次还低了一个。”
丸子头被戳到痛处,扭头便向两个男生喊了一句。
“陈序临,你对完答案了吗,最后一个题是什么解啊。”
倏然打断了别人的对话,2号男生抬起头来,陈序临头也没抬,但回答了她。
“(-3,9)。”
女生的脸涨红了。
“我怎么可能算错啊,你看明明是这样解嘛。”
女生操起验算的草稿纸,拉着板凳坐到陈序临身边,说着便要把纸摁在2号男生的桌子上,开始验算。
2号男生张了张口,还没说话,陈序临游离在纸上的笔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平静道。
“嗯,你对,我刚才算错了。”
听到陈序临这样讲,女生收了动作,终于作罢了。
许舒言瞪大了眼睛。
这道题老师讲过,印象深刻她记得清楚,绝对不会算错的。
也就在这时,陈序临终于抬起头,唇角微牵。
她来不及躲闪,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线里。
情绪不明,很难描述他想表达什么。
可许舒言读出了他心照不宣的意味。
像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她怔愣的表情和微皱的眉头,在此刻舒展开来。
后来,月考出了成绩,许舒言几乎满分,数学老师也在分析最后一道大题时,在黑板写下(-3,9)的正确答案。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丝淅沥,滑过法桐树叶和青草地。原本氤氲持久未散的暑热,风雨招摇间,消减了大半。
她恍然,想起了少年洗得干净的校服衣角,因为敞着扣,垂在凳子边沿。
那时的许舒言初入高中,她本已做好准备,学习加熬夜的三年,只有漫无边际的灰。
而如今,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