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一见谢烬点头,幺鸡马不停蹄就去给徐逍打了电话,约好今早四点到码头集合。
而后闹到了凌晨两点,两个女生才上楼到房里小憩,而幺鸡则和谢烬继续在沙发上玩手游。
困意席卷而来,然而只要想到即将出海,羽南星便兴奋得无法合眼。身旁岑烟也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南星,我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一个人跑来我们这里?”
羽南星打了个呵欠,“大概是,为了找一个人。”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卸下心防,索性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伤口撕开来给对方看。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对于那起轰动全国的绑架案,羽南星已经记不起大部分的细节。古医生曾说,这是人的大脑一种自发的保护机制。
少女唯一记得的,也是这六年间在她梦里不断重复的一个场景——
是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她的眼睛被布条紧缚,什么也看不见,嘴巴也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饿,很渴。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她昏睡着,偶尔会在颠簸中难受醒来。
世界渐渐没有了声音,安静得可怕。
她拼命想呼喊求救,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那个人出现——
“啧,原来在这里。”
头顶盖子被揭开的瞬间,她久违地听见了人声。
阳光暖融融洒在后背上,那种明亮温暖的感受是那样的清晰。
干涩的眼睛再度湿润起来。
紧接着,有只手牵住她,“笨蛋,我带你逃跑吧。”
她没有办法回应,被拉着踉跄往前。
“后来呢?”
岑烟忍不住追问。
“……我不记得了。”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只要羽南星试图回想,脑袋便会像要裂开似的疼得厉害。在那之后的那段记忆,似乎被人拿了橡皮擦强行擦除掉,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羽玲对这件事更是讳莫如深,从不许她问起。
羽南星唯一知道的是,这些年来母亲一直在往阳光福利院的账户汇钱。
“原来你之前到网吧找人,是为了打听福利院的事。”
岑烟跟着难过起来,“可是,福利院早就迁走了……”
“他一定没有离开这里。”
羽南星有种莫名的笃定,“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快四点时,幺鸡准时上楼来喊她俩起床。
岑烟很快起来换好衣服,羽南星却是哼哼唧唧,半天不肯起来。
当心谢烬等得不耐烦要发火,幺鸡下来时急中生智编了一堆理由:“她们女生头发长,梳起来费时间。”
前者低声应了个“嗯”,听不出什么情绪。
20分钟后,羽南星才施施然从楼梯下来,跟女王巡逻似的:“走吧。”
谢烬掀眼扫去,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吊带裙,长度堪堪包臀,一双长腿笔直纤细。
银色亮片在灯下波光粼粼,似一尾通体莹白的雪龙鱼。
视线撞上,少女拨了拨耳边散乱的发,语气很差:“看我干嘛?”
他别过眼去,喉结微滚了下。
到码头时,徐逍他们已经等了好一会,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在看到走在三人身后冷着脸的谢烬,几人满肚子的怨气又咽了回去。
上了渔船,大家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羽南星和谢烬在最后边。
徐逍不情不愿丢了件救生衣给她,“穿好,待会掉下去了可没人救你。”
天还未亮,夜风拂来,羽南星被冻得直打哆嗦,思维有些迟钝。
慢吞吞接过后,蹙着眉毫无章法往身上套,半天也没穿好。
直到身旁突然横出一只手来,掠过她手里的救生衣,“……白痴。”
羽南星不情不愿配合着,对方把救生衣套到她颈上,低下头来不疾不徐为她缚上颈带,“蠢得要命。”
怎么就蠢了?
岑烟不也不会。
羽南星扁扁嘴,还是忍下去了。
海风一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冷啊。
早知道就披件外套再出门了。
“阿嚏!”
她抱紧手臂缩了缩脖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谢烬和幺鸡同时将怀里外套递了过来。
“穿上。”
“南星,你要不要穿我——”
羽南星的困意顿时去了大半。
“谢谢,我——”
手指还没来得及碰上幺鸡递来的衣服,眼前骤然罩下一片柔软。
她拽下一看,呼吸滞住。
是件黑色外套,有种淡淡的薄荷香气,犹带着男生的体温。
幺鸡表情有点尴尬,“披上吧,别感冒了。”
而谢烬却是神色如常,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羽南星蹙了下眉,没想太多,赶紧把外套拢上,这才暖和起来。
前边徐逍他们正用方言聊着天,她听了一会,发现自己无法解码后便放弃了。
天将明未亮,空气里弥漫着咸腥海水的味道。
少女盯着漆黑海面,在摇摇晃晃中不知不觉阖上眼皮睡着过去。后背上披散的发被吹得凌乱。
有人无意转头,一下看直了眼,“哇靠逍哥,后边那个妹子是谁啊?好正点。”
“祸水呗。”徐逍没好气回了句。
自打上回羽南星当着大伙的面甩了关青青一巴掌,他就对她彻底没有一点好感了。
这女的仗着有点姿色把幺鸡迷得神魂颠倒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本事让烬哥点头同意带她们出来,真他妈的牛逼。
这不是祸水还能是什么?
“给我介绍下?”
“别搞,这女的就是个麻烦精,一沾上她准没好事。”
“兄弟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说真的,就她那腿都够玩上一年的。”
在场都是男的,一听这话立马猥琐笑了起来。
“逍哥你到底有没有她手机号,给我一个呗。”
那人正说着,后颈忽然被一股蛮力钳住,偏过头来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戾的眼,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烬、烬哥。”
“看得爽吗,嗯?”
谢烬语气很缓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时之间,几人都分不清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默契地噤声了。
只有徐逍清楚他此刻的情绪已然到了失控的临界点,慌忙起身劝道:“烬哥,她们还在。”
毕竟这会是在船上,女生又天性胆小,要真闹出事来,肯定会吓着她俩。
许是这话起了作用,谢烬眼底情绪变化了下,瘦长手指慢慢松开。
他俯下身去,哑声一字一句:“再让老子听见一次,就下去喂鱼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远处海平面有道光正缓慢撕开黑夜的裂缝。
耳朵被日光轻柔抚着,羽南星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太阳出来了!”
相比起她的兴奋,船上其他几人却是诡异的沉默。
“你们怎么了?”
羽南星后知后觉转头看向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刚才目睹了谢烬发火的那一幕,岑烟到这会还心有余悸,听见这话勉强挤出个笑:“可能是困了吧。”
说着,她掏出手机,“南星,这个光线好好看,不如让我帮你拍几张照片吧。”
“行啊。”
羽南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自己找起角度来。
日光渐亮,海与天相连晕开一片绯红,偶有海鸥掠过他们头顶。
船在往回走,也开始收网。
拍了几张后,羽南星的视线不自觉从岑烟的手机镜头转移到不远处的谢烬身上。
外套给了她,他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色棉T,风灌进去,隐约可见肩胛处凸出的骨头。
分明怪瘦的,打起架来却跟不要命似的,力量惊人。
其实,这人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差劲嘛。
不过——
他,会记得她吗?
等自己走了以后,他们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羽南星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视线里那双黑眸忽地擒住她。
他似是勾了下唇,“好看?”
“谁要看你了?”
她匆忙背过身去,后面脚步声渐近,伴随着懒洋洋一句:“又没说要把你眼珠挖了。”
嘁,一张口动不动就是挖人眼珠舌头的,果然变态。
羽南星直接无视了他,指着海面没话找话:“幺鸡,这下边都有什么鱼啊?”
“那可多了。”
幺鸡掰着指头介绍起来:“带鱼、石斑鱼、沙丁鱼、蓝点马鲛、黄占……”
“会有鲨鱼吗?”
“不好说。”
岑烟托着下巴问:“鲨鱼应该是海里战斗力最强的吧?”
说起这个幺鸡就来劲了,“要说最可怕的鲨鱼,肯定是格陵兰睡鲨了。”
“那是什么?”
“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鲨鱼之一,十分凶猛,不过我们这边是见不到的。”
“我还是最喜欢傅老师家里那条彩雀,鱼尾跟新娘的白婚纱一样,可漂亮了。”
说到这,岑烟对着羽南星身旁那人顺口问了一句:“你当时也看到了对吧,谢烬。”
话一出口,她马上后悔了。
谢烬这人一向不喜欢女生跟他搭话的……
沉默声中,羽南星歪着头看向他,“彩雀?”
男生点烟的手指顿住,眼尾垂着,目光落到她面上。
“……很漂亮。”
明明说的是鱼,那双漆黑眼睛却是紧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谢大宝贝的宝贝”老婆投出的地雷,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