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方芷欣单手托腮,痴痴望着身旁的人,指间那根女士香烟就快燃尽了也浑然不觉。
可惜谢烬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扑克牌上,不曾分过来一个眼神。
算上他俩,方桌边上统共六人,其他四人都是和丧彪熟识的番客,玩的是新葡京那边传来的黑杰克。
这帮番客个个都是白手起家的大老板,来这纯粹为了放松,输了一晚心情也没受半点影响。倒是丧彪收钱收到手软,乐得那双小眼睛完全睁不开了。
发现楼下硬闯进来的少女,他一脸看戏的幸灾乐祸:“阿烬,你看是谁来了?”
谢烬头也没抬,方芷欣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彪爷,谁来了啊?”
“一个妹妹。”
丧彪点了根烟,猛吸一口才又道:“脸巨小,长得白,关键身材还特带劲。”
方芷欣嘟嘴:“能有多漂亮啊,跟我比呢?”
“不一样。”
丧彪意味不明笑了声,“阿烬,你可是招了个麻烦精啊。”
一听这话方芷欣哪还受得了,立马起身走到栏杆边上往下望——
“又是这女的。”
她偷偷瞥了眼谢烬,见他仍在看牌,心底醋意才减了些。
漂亮归漂亮,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真要跟自己比,对方还不够格。
是个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方芷欣将烟摁熄,提醒道:“要是这妞把人招来了,大家都有麻烦。”
这时楼下幺鸡跟黄毛两人已经打了起来,场面陷入混乱之中。
丧彪敛了笑,转头看向方桌边的少年,“阿烬,这可是她第二次砸我场子了,你说怎么办?”
方芷欣盯着谢烬挺直的脊背,不肯错过一点微小的细节。
他身上有种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青涩感,莫名吸引着她。从相识以来,他总是独来独往,也正因此,她总觉得自己于他会是特别的那个存在。
“……不是朋友。”
那双狭长眼低垂着,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行。”
丧彪眯了眯眼,招手叫来手底下的人:“去,把他们请出去。”
这边,幺鸡刚把黄毛摁在电脑桌上,谁知下一秒就被从二楼下来的光头男一把拽起。
在羽南星的惊呼声中,对方一拳对准他的鼻子直接抡了上去。
鲜血瞬间飙了出来,溅到少女的白裙上。
他只觉脑袋嗡嗡的,一时懵住。
和徐逍不同,幺鸡本就不是什么打架的料。刚才怒火攻心,什么也没想就跟黄毛赤手空拳干了起来,运气好些才稍占上风的。
但这会对上的人是个练家子,他压根没有一点胜算。
“别打了!”
羽南星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去拦,却被光头男猛地推倒在地。
后脑勺撞到桌角,钻心的疼。她一摸,满手都是黏腻的血。
耳边是岑烟破碎的呜咽声。
视线里,对方大手掐住黄毛的脖子,“再不滚,别怪我连女人都打。”
“走!我们这就走!”
羽南星扶着桌子爬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别再打了!”
栏杆边上,丧彪终于出声:“川仔。”
光头男这才停手。
羽南星慌忙去扶幺鸡,后者早已满脸是血,鼻青脸肿。
“妹妹——”
她抬头,与墨镜男四目相对。
“不想让你的朋友再受伤,出了这儿就老实点,不该说的别说,否则——”
对方咧开嘴笑,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阴恻恻的。
在他身后,上回在台球室见过的那个女人抠着酒红色指甲,漫不经心投来一眼。
洋洋得意的。
目送他们三人出了网吧的门,方芷欣对着小镜子补了补口红,才施施然坐回方桌边,娇笑着:“川哥下手也太重了,那么漂亮的小妹妹他居然也舍得,流了好大一滩血呢。”
谢烬手指一顿,忽地摔下手里的牌,眯眸盯着川仔:“你动她了?”
桌上气氛一下僵住。
丧彪跟那几个大老板正说到兴处,被这么一打断不免有些恼火,却还是压下不悦:“川仔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就一下。”
察觉到男生黑眸里逐渐涌上的深冷戾气,方芷欣慌了,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低声劝着:“也没那么严重,我就是说着玩的,你别——”
还未说完便被对方冷冷甩开了,余光中,他一把抄起了桌上的空酒瓶。
丧彪猛拍了下桌子站起:“谢烬!”
而川仔根本来不及躲开,不过眨眼之间,脑袋已经开了瓢。
青绿色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湿漉漉、黏糊糊的液体不停往下淌,视线里一切都成了重影。
一只大手钳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快无法呼吸,满脸涨红。
“哪只手动的?嗯?”
男生嗓音冷漠而清晰,“你他妈找死。”
徐逍找到诊所来时,医生正给幺鸡脸上的伤口消毒。
他一进门看见羽南星就跟看着仇人似的:“贱人,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我们远点,你他妈的非得拖着别人跟你一起倒霉才开心是吗?”
“徐逍,你别——”
岑烟才开口就被羽南星打断了,“你让他说,我听着。”
徐逍一个用力踹向她身下那张椅子,“那你就听好了!从现在起别再出现了,从哪来的立马给老子滚回哪去!”
幺鸡咽下嘴里的血沫,“逍哥,别说了!”
“还护着这惹祸精?我看你根本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是。这事不怪南星,是我太冲动了。”
羽南星站了起来,“他没说错,我就是个惹祸精,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第一次害岑烟被流氓欺负。
第二次害幺鸡被揍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们遇到的麻烦,全都是她带来的。
“……对不起。”
羽南星拿出包里所有的现金,放到桌上,“这是医药费。”
“呵,又开始显摆上了?真当我们稀罕你这几个臭钱?”
徐逍看向幺鸡冷笑道:“看吧,我早就说过了,像她这样的有钱人,根本就不会真心把你当成朋友!”
“那谢烬呢?”
羽南星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他有把你们当成朋友吗?”
一刹间,气氛凝滞下来。
幺鸡垂下头去,而徐逍赤红着眼,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没等医生给她包扎伤口,羽南星便离开了。
光头男推的那一下把她摔出了轻微的脑震荡,回到旅馆后整整三天都是昏沉的。
谢烬是第四天回来的。
羽南星在楼上,迷迷糊糊听见阿婆絮絮叨叨声中夹杂着男生低哑的回应。她翻了个身,不小心又压到后脑勺的伤口。
嘶,还是好疼。
羽南星轻轻往上摸了摸,完蛋,好像比第一天还肿。
房门突然被叩了两下。
以为是老人家上来给自己端饭,她坐起来扬声:“进。”
门口那人好像愣了下。
过了两秒,门把才被拧开。
竟是谢烬。
视线在空气中对上,羽南星迅速拉下脸来——
“出去!”
男生却没有什么表情,端着托盘径自走过来。
“我不想看到你!”
她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陶瓷摆件往他身上砸,动作间伤口越发疼了起来,“滚啊!”
“……吃饭。”
谢烬神色如常,踩过地上破碎的瓷片,将托盘放到桌上。
羽南星还要再砸,可惜手头再没东西了,气得她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你给我滚出去!”
仿佛看不见她激烈的反应,他勾过来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下,“起来吃饭。”
“不吃不吃不吃!”
羽南星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餐盘,手腕就被他攥住了。
谢烬将餐盘移开了些,声音很冷:“把饭吃了。”
“你去死啊!”
她迅速低头,对准他虎口处张嘴就咬了下去,使尽了吃奶的劲,恨不得当场咬出个血窟窿来。
口腔里尝到淡淡的铁锈味,他流血了。
应是很疼的。羽南星想。
然而谢烬却一动不动,就这么任由她咬着。
仿若没有任何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牙齿酸疼,才慢慢松了口。
满嘴都是血腥味,她胡乱抹了下,下一秒撞进男生那双晦暗的眼。
他忽地蹙眉,伸手探向她后脑勺。
“痛!”
羽南星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双手护着脑袋往后缩了下。
“起来。”
谢烬直接掀开被子,俯身抓住她两腿脚踝处,将人拽向自己,而后一手环住她肩头,一手托在她两膝下,把她抱了起来。
羽南星完全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已悬在半空。
谢烬一脚踢开门,抱着她往楼下去。
“放开我!流氓!”
她又羞又气,一边挣扎不停捶打他后背,“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然而男女之间力量本就相差悬殊,再加上她伤还没好,扭动了几下后反而被对方抱得更紧。
柜台后,阿婆戴着老花镜正在算这个月的水电账单,听见这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
“阿净你干什么?快把小星放下来,可别摔着了。”
谢烬侧身将少女脑袋那边转向老人家。
阿婆这才注意到羽南星后脑勺的肿起,“怎么这么大一个包?”
不用他再多说,老人家已经让开了道:“阿净快,赶紧带她去诊所让张医师瞧瞧。”
诊所跟旅馆隔了两条街。
羽南星被谢烬一路抱着,自然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她羞到恨不得把头钻到地底,骂他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从这个角度看谢烬,对于羽南星来说还是第一次。
视线里,男生眼睑微垂,下颌线条紧绷着,冷淡又疏离。
再往下,脖颈修长,隐约可窥见嶙峋的喉结。
她想不明白。
那天他明明就在网吧二楼,为什么要对他们视而不见?
而现在,为什么又要假惺惺送她上诊所。
难道是后知后觉愧疚了?
可——
冷血怪物也会愧疚的吗?
她越想,伤口便越疼。
到了诊所,医生查看完她的伤势,把两人臭骂了好一顿——
“你们这些小孩就是心大,伤口都化脓了,拖到现在才想起来找医生?这脑袋磕着碰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运气不好说不定以后就成植物人了……”
羽南星听得头更疼了,刚蹙了下眉,便听见谢烬冷声打断道:“那现在怎么办?”
对方起身去架子上拿药,又念叨起来:“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去医院照一下片子,这么好看一小女生万一要真摔坏了脑子那就太可惜了……”
神叶本地原先是有一家医院的,前几年因为土地规划变动便迁到了邻市,大家每回看病都得搭乘大巴过去,很是麻烦。
而羽南星每次坐车都晕得厉害,听到要去医院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
“走。”
谢烬手指还没碰到,就被她躲开了:“我不去。”
正僵持着,又听那医生提醒了句:“这事拖不得,要去就赶紧去,晚了可就没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专辑作乐曲”宝贝灌溉的好多好多营养液,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