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她们不知为何争吵起来。
“青姐,脱衣服有点过了吧,万一她告诉大人,我们会不会——”
“怕什么?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就是,谁让她那么狂的,我看不如再给她烫上几个疤、拍上几张照纪念纪念,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
直到一道嘶哑含糊的男声自头顶上方落下——
“吵死了!”
仿若一道刺眼的光突然穿过缝隙,将她从幽暗海底捞起。
羽南星倏地睁开了眼。
不远处墙头瓦片上,黑衣少年坐了起身,拿开嘴里咬着的草根,漫不经心扫了底下众人一眼,黑眸里透出几分睡意被人吵散后的恼意。
晨曦温柔洒落,将他眉梢眼角都挂上微光,衬得那一身冰冷的气息好似都柔和了些。
谢烬。
他怎么会在这?
一帮女生错愕地瞪大了眼,识相地闭上嘴不吭声了。
众人愣神间,谢烬已经动作利落跳了下来,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到被几人紧紧摁住的羽南星脸上。
少女眼眸含着透明泪光转向他,右脸上红色指印十分清晰,看着莫名的刺眼。
粉色上衣领口被扯开两粒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纤细得好似一掐就断。
瞧着脆弱又可怜。
他嗤了声,似笑非笑:“六堵一?”
话音落下,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出声。
谢烬这人吧,说好听点是阴晴不定,说难听点就是随时可能发疯,总之危险得很。
众人自然是谁都不敢先开口,免得一不小心说错了一句会惹怒这个瘟神。
关青青偷偷看了眼谢烬,一时也分不清他这会到底是喜是怒。
不同于其他男生,谢烬生性冷淡,这么久以来还从没有人见他跟哪个女孩子亲近过。
平日里她也是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钱,经常请人吃饭喝酒,跟徐逍他们那帮男生称兄道弟,这才有机会在生日那天凑到他跟前。
不过,那晚谢烬好像并不抗拒自己的靠近……
关青青想到这,脸颊不知不觉红透了。
“烬哥——”
她娇滴滴叫了声,指了指羽南星笑道:“这人不懂规矩,我这就替你好好教训她。”
听到这,羽南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是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被谢烬这混蛋灌了多少迷魂汤,才会像只昏头苍蝇似的这么为他赴汤蹈火、上蹿下跳。
难道就为了他那张脸?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不自觉与那双漆黑的眼对上。
谢烬一挑眉,薄唇微掀:“替我出气?”
声音很轻,像极自言自语。
被男生唇角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蛊惑到,关青青大着胆子上去挽他的手臂,胸前的饱满肆无忌惮往上蹭,嗓音比刚才还嗲上几分:“对,谁让她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非要乱说话呢。”
谢烬垂眸,眉峰蹙起一丝嫌恶。
很快的,转瞬即逝。
只有羽南星捕捉到这细微的动作。
而关青青显然还不知道危险将至。
她娇笑着,接过同伴递来的烟,捏在两指之间洋洋得意,“烬哥,你说这烟是烫到她那张脸上好呢,还是,烫到身——”
还未说完,那根烟突然被谢烬夺了过去。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尖叫,那簇猩红火光直接摁到了关青青的袖子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她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被烫出个焦黑的破洞来。
眨眼间,烟头已经掉落下去。
谢烬随即一把将关青青用力推开,就像丢开一件垃圾。
而后,他拍了拍刚刚被她触碰过的那条手臂,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仿佛那上边沾上了什么病毒一般。
关青青重重跌落在地,因这一眼瞬间从天堂落入地狱。
一时间,在场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扶起她。
羽南星也被刚才突发的一幕吓得不轻,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之前幺鸡话里的深意。
疯子!
谢烬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再看谢烬,此时他面上哪还有半分笑意,整个人阴沉沉的。
一片死寂中,他不紧不慢在关青青面前单膝蹲下,一手支着下颌,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忽地,谢烬抬起了头。
来不及躲闪,羽南星直直撞进那双晦暗的眼,心脏骤然瑟缩了下。
谢烬却再次看向关青青,“想整她啊?”
他的嗓音哑得有种撕裂感,明明语气很缓很平,却听得人莫名的寒毛直竖。
关青青浑身哆嗦着,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对方慢慢低头凑近自己。
视线里,男生喉头微动,性感得不像话。
耳骨上蓝色的耳钉在日光下格外炫目。
“老子让你们动她了,嗯?”
他盯住她,“少自作聪明。”
关青青好似丢了魂一般,眼泪只敢在眼眶打转,“……知、知道了。”
谢烬站起身来,“还不滚?”
听见这句,几个女孩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关青青连滚带爬跑开了。
很快,巷子里只剩下两人。
四周安静下来。
心跳声都变得十分清晰。
羽南星用手擦了擦脸上蹭到的墙灰,趁机从指缝里偷看了眼他。
谢烬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阖着眼皮,背倚着墙,从兜里掏出烟盒摸了一根咬在嘴里,却不急于点燃。
羽南星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地上那个烟头上。
如果今天谢烬没有出现,刚刚被烫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她有些后怕。
可比起那帮女生,眼前的人,明显还要危险万分。
趁他闭着眼睛,还是快点溜吧。
羽南星背贴着墙,轻手轻脚正欲离开,身后那人忽然睁开眼,哑声道——
“跑什么?”
她脚步顿住,硬着头皮呛道:“你管不着。”
仔细想想,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被那帮人针对,落到今日这种狼狈的境地。
啧。
刚才被那帮人摁住的时候跟只病猫一样,蔫巴巴的。
这会又开始摆出一副清高劲来。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不知好歹。
谢烬眼神渐冷,“也就这张嘴厉害点了。”
羽南星紧咬着唇:“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巷子口有人往这边跑来。
是面馆那个丸子头女生。
“警察快来了!”
对方气喘吁吁,小脸涨得通红,上前不由分说牵起羽南星就跑。
日光渐渐猛烈,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穿梭在狭长的小巷之间。
“不、不行,我真的跑不动了。”
羽南星停了下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丸子头女生往身后看了看,并未有人追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对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羽南星心口划过暖流,“……谢谢。”
女孩说了句“不客气”,迟疑了下,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这问题,连羽南星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她摇了摇头。
两人休息了会,又慢吞吞往面馆走。
路上,她们交换了彼此的信息。
对方叫岑烟,家里从她爷爷那一辈就在这里开面馆,一直也没离开过这座小城。
“外面的世界好玩吗?是不是跟电视里一样,每幢楼房都高得直插云天?还有还有,你们那边的女孩是不是每一个都像你这么好看?”
“有好玩的地方,游乐场、桌游店等等。我们市里最高的楼有一百多层。我们那边的女生,和你们这里差不多吧……”
岑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羽南星也难得耐心地解答着。
这是第二个拉着她逃跑的朋友。
而上一次,是在多久以前?
她实在太久没有过这样新奇的感受了。
回到面馆后,岑烟翻箱倒柜找出家里的药箱,动作很轻地帮羽南星搽药。
“以后再遇到那些人,你尽量躲着点。”
“……可能不大行。”
听到羽南星皱眉说起自己现在正一个人住在旅馆,岑烟也跟着发愁了,“那怎么办?谢烬倒是还好——”
“啊?”
“他认不得别人的脸,兴许明天就把你给忘了。但关青青就不一样了,她那么小心眼,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羽南星愣了下,才想起之前的确听说过谢烬那家伙患有脸盲症的事情。
“他脸盲很严重吗?”
岑烟笑了下,“初中那会我跟谢烬同桌了三年,可他从没叫对过我的名字。”
“嘁,那他未免太笨了。”
羽南星半信半疑,“说不定,那家伙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想看看谢烬对旁人的反应。
可惜的是,那天之后他就没再回过旅馆,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