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云塘,族祠。
临近黄昏,夕阳逐渐消失,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族祠里的大钟敲过三响,雨丝裹着阵阵寒气飘了进来。
“列外塘主在上,段召南无德无能,未能使扶风云塘发扬光大,小儿,子衿他,唉……!”
跪在地上哭诉的是扶风云塘第八代塘主段召南。
塘主身后,一个侍女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这孩子的身上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戾气,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此人,正是段子衿。
“你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霸道的声音突然在这族祠内响起。
不一会儿,便走进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鬓发苍白,看上去明显比段召南年长的人。
那名侍女被吓得面色铁青,腿脚有些颤抖,慌忙行礼道:“拜见师叔祖!”
此人便是塘主段召南的师兄尹伯兮,只见他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板着块脸,根本就不理会那个侍女,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侍女怀里抱着的少主段子衿。
段召南缓缓站起身来,提襟抹了一下通红的眼睛,悲痛地说道:“师兄,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骨肉啊,我实在……!”
尹伯兮却面不改色,“这孩子已经被‘寒尸血冥’吞噬了心智,你现在不杀了他,他长大以后……是我扶风云塘的命运重要,还是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重要?”
寒尸血冥是‘上古寒尸’被妖王冤魂诅咒留下的戾气,一旦侵入人体,此人便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成年以后还会被戾气控制,丧失心智变成妖邪。
段子衿出生当天晚上,魔界妖人偷偷潜入扶风云塘把‘上古寒尸’打入了这个孩子的体内,还把孩子的母亲打成重伤,至今未愈。
段召南听了,默不作语,满眼尽是悲伤和无奈。
尹伯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是你唯一的儿子,可这也是我唯一的师侄儿啊!我难道不心痛吗?”
说到这里,尹伯兮停顿了一下,他走上前扶着段召南的肩安慰道:“师弟啊,你是扶风云塘的塘主,你得对扶风云塘世代守护的神器负责,你得对扶风云塘三千弟子的性命负责……!”
段召南打断了他的话,“师兄,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扶风云塘着想,可是,这寒尸血冥也许有破解的办法呢?你在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能找到……!”
尹伯兮突然又怒道:“我给你时间,可这戾气带来的厄运会给你时间吗?师傅把扶风云塘交给我俩,虽说你是塘主,可我是你师兄,我比你更有责任光大这扶风云塘!”
说到这里,尹伯兮停顿了一下,“现在魔界妖人都在对我们的神器虎视眈眈,而其他仙界两族一直在袖手旁观,我们不能在出什么岔子了,否则你我都难辞其咎,我们将永远都是这扶风云塘的罪人。”
扶风云塘是仙界三族之一,其他两族分别是镜花水月山庄和折花阁,此时的扶风云塘是势力最弱的一方。
……
“不好了,塘主,夫人又呕血晕倒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塘主夫人绿衣的贴身侍女采苓突然来报。
段召南顿感五雷轰顶,他没有多想,便飞快地朝着蒹葭殿跑去。
外面的雨丝越来越大了,空气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好像随时都可以把这蒹葭殿彻底压垮。
段召南一冲进房间,便扑到床边焦急地喊道:“绿衣……你怎么了?”
“师傅,师母她……好像伤势又复发了!”
一旁说话的是段召南的首徒鹿鸣。
“汤药喝了吗?”段召南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停地摇头,尽量保持清醒。
鹿鸣也是焦急万分,“喝了,是我亲自给师母熬的药,可是师母她刚喝了一口就……!”
段召南看着榻上脸颊苍白,嘴角乌黑的绿衣,心如刀绞,他只怪绿衣分娩的那天晚上他没在家守护好她,才给了魔界妖人可乘之机……
这时,侍女采苓也满头大汗地跟了进来。
鹿鸣赶忙上前问道:“采苓,今天师母可曾喝过其它汤药?”
采苓慌忙跪下禀道:“回大师兄,今天夫人确实只喝过你刚才端来的汤药。”
鹿鸣挥手示意她站起身,继续问道:“那师母的膳食可曾经过他人之手?”
采苓怯怯道:“没有,夫人今天只喝了一碗雪藕蜜羹,还是采苓亲自熬的。”
鹿鸣陷入了沉思,刚才他喂师母喝汤药的时候,明显就感觉师母今天气色比往日差了些许,这连续数日以来明明师母的伤势都是逐渐好转的。
“这难道是有人在师母的膳食里做了手脚?”鹿鸣的心里思忖着,他看了一眼颤颤巍巍的采苓,“不可能是她呀,采苓跟了师母那么多年,师母也对她疼爱有加……!”
过了一会儿,段召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猛的一颤!
他慢慢站起身来,“鹿鸣,你快去找医师……!”
“啊啊……!”
段召南话还没说完,族祠里突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不好,是子衿……!”
段召南顿时慌了神,他立即吩咐道:“采苓你照看好夫人,鹿鸣快跟我走。”
话音刚落地,俩人便夺门而出,朝着族祠飞奔而去。
进门一看,眼前的一切彻底吓坏了师徒俩人:地面上躺着的那名侍女已经血肉模糊,尸体不远处还有一滩冒着热气的血迹。
难道子衿真的遭遇了师兄的毒手?
段召南的心里万念俱灰,鹿鸣走到血迹旁用手指蘸起一点,凑到鼻子上闻了一下,“师傅,这不是少主的血!”
段召南这才缓了一口气,随即立刻咐道:“鹿鸣,快传令下去,封锁扶风云塘所有出口,然后你快速赶到灵谷跟我会合,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追上你师叔。”
鹿鸣接到命令后,立即冲出了族祠,段召南也御剑飞上了云天。
此时,已经快过子时了,夜空灰蒙蒙的一片,雨丝已经停了,地面黑雾腾腾,肉眼可见的范围及其有限。
段召南尽量飞得很低,集中精力搜索着地面上的一切目标。
他心急如焚,“子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绿衣交代啊!”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的师兄,竟然会处心积虑地要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
……
追了一夜,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他心如死灰,缓缓降落在了灵谷。
此时,已经是清晨了,灵谷被囚禁了一夜的光幕照得通亮,重峦叠嶂的峰顶上架烤着一缕缕晨光。
灵谷是扶风云塘最后一道防线,他断定师兄如果想带着子衿逃出去的话,一定会走这条道。
可是,他查看了一下灵谷的结界,完好无损,他的心里更加着急了,“师兄啊,你可不能做这种傻事儿,要是子衿真没了,我会……!”
“啊啊……!”
忽然,左边的树林里又传出了两声脆亮的婴儿啼哭声。
“子衿!”
段召南的心里猛震了一下,他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即腾跃而起朝着树林飞去。
树林里,一道灰影在疯狂逃窜,段召南凌空一掌击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从掌心急射而出,直插到灰影前的一棵大树上。
砰!
无形真气从剑刃上喷薄而出,瞬间把大树绞成碎片。
段召南趁机陡然收势,一个俯冲下去,持剑迎风慨然而立,挡住了灰影的去路。
段召南愤怒地说道:“师兄,你不是我的对手,放下子衿,你还是我师兄!”
尹伯兮却只是冷哼了两声,道:“哼,今天就算是你杀了我,我也要除了这扶风云塘的祸害。”
段召南神情肃然道:“师兄,我说过,我会找到破解寒尸血冥的办法的,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子衿一条生路,难道非要斩尽杀绝吗?”
尹伯兮冷笑道:“呵,等你找到破解的办法,整个扶风云塘的人都死绝了。”
段召南脸色更难看了,尹伯兮接着说道:“师弟,我没有当着你的面,在扶风云塘处决这个妖孽,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你难道非要……?”
段召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师兄,如果这是你的孩子,你还会那么做吗?”
尹伯兮看了一眼怀里挎着的孩子,沉声道:“照杀不误!”
段召南气氛道:“好,你如果非要杀害我的孩子的话,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尹伯兮嘴唇颤了颤,段召南接着说道:“当然,我也不会念及同门,对你手下留情!”
说完,目光冷峻地看向尹伯兮。
尹伯兮却突然大笑道:“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好师弟……!”
段召南眉头微蹙,沉声道:“你是我师兄,今天我就先让你三招,出手吧!”
尹伯兮顿时气急败坏,狞声道:“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为扶风云塘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一时间,空气瞬间凝结,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哈哈……究竟是你自己,还是为了扶风云塘啊?”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愤怒的声音突然在这树林里响起。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