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老张和方鉴面对面的站在窗前。
“方鉴!大名人!高考交白卷,你挺有胆子啊!”
老张随手把手里卷起来的那张资料放到窗台上,叉着腰,看着方鉴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一脸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样子:“平时你耍性子交白卷,我们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权当是你瞧不上那些简单题。可高考你还交白卷,就算你觉得简单,也用不着以这种拿自己前途命运的事抗议吧!你不觉得这样做对自己很不负责吗?”
“觉得。”方鉴配合的点头,但态度并没有多诚恳。
老张叹了口气:“我以前没教过你,但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不止我,咱们一中大部分老师都很看好你,还有校长,高考前就把你的照片准备好了,就等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把你挂咱们学校光荣榜上,可偏偏你这个万众瞩目的大人才竟然一点都不把高考当回事,你说说,你对得起你家长对你的期望吗!对得起学校对你的精心栽培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对得起……”
“对不起。”方鉴敷衍了句。
“没关系。”
方鉴:“……”
老张沉了口气,接着又开始他的长篇大论:“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听说你知识水平早就超过了高中甚至大学,我也知道你有点脾气,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这点我没意见。但是,你现在既然又回到了一中复读,我就默认为你还是想考大学的,既然你想考大学,我希望你能在接下来这段日子里好好学习,不要再出现上课睡觉交白卷这种事Balabala……”
老张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方鉴低着头,有些无聊的盯着老张那双锃亮的皮鞋,过于肥大的牛仔裤边覆住了大半个皮鞋,后脚跟处的裤边已经蹭到了地上,让人忍不住担心他走路的时候会不会踩到自己的裤脚把自己绊倒。
不过,绊倒了估计也摔不狠,方鉴想,起码没有秦耀在马路上蹭着满地的糙石子摔的那一脚狠。
“……我说完了,这些话你都记住了吗?”老张揉了揉自己的喉头,清了清嗓子,有些口渴。
“记住了。”方鉴继续配合的点头。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张满意的舒了口气,拍拍方鉴的肩膀,然后拿起那张人名单在方鉴面前晃晃:“进去吧,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一会儿排座位可都是按照成绩来的,你这成绩可只能暂时先坐最后一排了。”
“嗯。”
“诶,我记得以前你都是班里第一个选座位的吧?因为总考年级第一。”
方鉴看了眼老张,有点无奈,想跟他说激将法这招对他没用,不过看着老张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还是假装很丧气的点点头:“嗯。”
“那好,”老张兴冲冲的向他指着人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名,激励道:“我先不给你列年级第一的目标,下次你要待在咱班第一的这个位置,我就让你先挑座位,怎么样?”
“周算?”方鉴看了眼这人后面的成绩,653分,挑了挑眉:“这人是来一中准备考清华的?”
“看这分,应该是,人家原来是二中的,看来也是个学霸啊!”老张瞟了眼方鉴,没有从他脸上捕捉到他期望中的不爽,不死心的又接着指了指第二个学生:“这个也是二中的过来的,人家考了648。”
方鉴配合的看了眼人名,宋蓉,顺便扫了眼整张人名单,在最后几行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道:“嗯,考挺好的。”
老张无奈,挥挥手让他进教室。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方鉴坐到座位上的时候,秦耀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巧方鉴的余光也扫到了他,跟着转头挑眉,目光定到秦耀那只握着笔的手,匀称有力的长指按在桌上,指骨凸显的十分好看,手背上的几根淡青色的血管彰显着那只手的力量,看着挺有劲儿的。
有点艺术品的感觉,方鉴这么想着,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同于秦耀那种健康的偏小麦色,他的手冷白而修长,关节分明但过于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刚才门关的挺严,刚才前边那个人说的话,他应该是没听见。看见方鉴坦然的坐了下去,秦耀也偏过头来继续盯着自己的书看。
不一会儿,老张开始排座位,秦耀不出所料的就在原地方呆着,孙豪依旧坐在他旁边,陈阳和赵澜换了位置,从赵澜的略带欢欣的表情来看,他貌似挺喜欢坐单桌的,方鉴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靠门口的位置,靠最里边墙,挨着一个男生坐。
念周算名字的时候,方鉴看到一个中分头男生坐在了教室中间第二排的位置,宋蓉坐他正前面,因为离得不算太近,方鉴也没仔细看,只能从远处看着那俩人互相搬着东西,看着应该是挺熟的。
看着差不多了,老张拍拍手:“好了,座位就先暂时这样排着,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提,因为咱们这个座位是一个月一动,六班的换座位的规矩就是,你们想做什么位置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考得好,坐前排,考得不好,只能谢谢惠顾,抽奖完毕,后排有请。”
底下一阵轰笑,秦耀深吸了口气,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笔。
“别怪我无情,高考更无情,竞争意识胜过天,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这句话,作为经历过一次高考的人来说,你们应该比我更深有体会。”
老张神情严肃,两手支着讲桌,扫视一圈教室,直到原本有些低声私语的动静彻底消失,才再次开口:“你们每个人,都是上一批游戏玩家的输者,是被淘汰出来的人,你们当中,可能有因为考得不好而来的,可能因为有没有考上理想大学而来的,也有可能是父母逼着来再混一年日子的。但只要你坐在这里,你就依然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被抛弃的loser。我知道你们都年轻气盛,总是看不惯心不服,所以我告诉你们,要想重生得先涅槃,要想扬眉吐气就得先吃苦蛮干,要想在明年高考拿一个骄人的成绩,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得严格遵守八个字——”
底下众人因为这一瞬间的停顿立刻也跟着屏息凝神,六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老张,生怕错过了他接下来激动人心的宣告。
老张挺满意这种氛围,自动过滤掉后门边角那个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瞧着他的人,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八个又丑又大的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然后在一众学生懵逼的目光中卷巴卷巴自己的资料名单,洒然转身,扬长而去。
随即进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老师,她是个来代课的老师,毕竟大肚子撑不了几个月,人也严肃,拿着历史书,规规矩矩的站到了讲台上,提醒底下一帮子被老师套路住的学生们开始背书。
“秦耀,我觉得咱们老班儿挺有意思的,你觉得呢?”孙豪掀着课本,偏头对秦耀说了句。
“嗯。”秦耀点头,然后开始沉浸式学习模式,他背书的时候也喜欢拿着笔,不时在书上再画一下重点,即便那个重点已经被画了很多次,他也还是习惯性的去再添个颜色。孙豪觉得没意思,又偏头找陈阳。
下午的课是两节历史一节政治,最后一节是自习。政治老师和历史老师一样,上来就先分出一半时间来背书,然后剩下的时间就用来串一遍知识点,最后咵咵甩了两套卷子留下今天的作业。虽然秦耀高三也总结过知识点,但一中老师的教学能力还是甩了从前他学校老师十八条街,总结出来的知识点更全面,也更简单易懂。
不过他总在有些地方跟不上老师的思维,漏掉了不少笔记,问孙豪,孙豪跟他写的也差不多,陈阳根本没写。问赵澜,赵澜递给他两幅逼真的吓人的历史和政治老师的素描肖像。
秦耀叹了口气,第一天的课就没跟上,而且四套文综卷他将近一个小时的自习课只做完了两套卷子的选择题,而现在前排的课代表已经在收卡了,他忍不住有点着急,下课铃响了也没动,一直把所有的选择题都做完,然后涂上卡交放到课代表的位置上才开始整理书包。
一中虽然提供住宿,但是住校的学生还是很少,本地的学生就不用说了,都有自己的家,外地来的学生一般都是家长陪着来复读的,大部分都在一中附近租了房子,秦耀收拾好完东西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但他也已经习惯了,高三一整年,自己永远都是教室里最后一个走的,勤奋得要命,最后分低的也要命。
他其实是想住校的,这样学习效率更高,但是一想到总是喜欢半夜偷摸起来在客厅里喝酒抽烟老爹,他还是选择了走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留老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秦爷!”
秦耀刚出教学楼,就见着贺子兴和方鉴俩门神似的在楼门口站着,见他出来,贺子兴挺兴奋的冲他挥挥手,方鉴抬了抬眼皮瞧了他一眼:“走么?”
“你们在等我?”秦耀有些惊讶的问。
“那肯定的,咱们一起来的肯定得一起走啊,那啥,秦爷,一会儿有事儿没?”贺子兴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使了个眼色给方鉴。
“我回家写作业啊,怎么了?”
“贺子兴说要请你吃饭,”方鉴说:“我蹭个饭。”
“这……进展有点快,话说我们之间已经熟悉到请吃饭这种地步了吗?”秦耀问。
“诶呀,秦爷,我就想给你道个歉,进校门那会儿刚跟我家里人吵了一架,非逼着我来上学,我心里头有气儿,就撒你身上了,不好意思啊。”贺子兴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两个人往外走。
“就这么点小事儿不至于,”秦耀说,“你中午不都请我们吃过了吗,不用再请了。”
“诶呀,中午那就是个零嘴,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正式的,我瞅着有家自助火锅店不错,离这儿也不远,咱们……”
“真不用了,”走到门口,秦耀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贺子兴:“谢谢,真不用了,我还得回家写作业,你俩去吧,我先走了。”
“卧槽兄弟,写什么作业啊!第一天能有啥作业啊!你是小学生吗?诶秦耀我跟你嗦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贺子兴冲着秦耀离开的背影喊。
“不好意思,习惯一个人了,”秦耀没回头,深吸了口气:“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