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信步走近,腰间坠的配饰叮当作响,华服玉冠,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
丁冬果仰脖,蹙眉眯眼问:“你来干嘛?”
“爷来瞧瞧你。”
“瞧我干嘛,咱俩很熟吗?”
崔梵音被噎的一哽,哼声:“你别不知好歹,这不是听说你差点被个乡下老头子抢回去当填房,特意过来瞅瞅嘛。”
为这事?
丁冬果明白了。
“哦,你是来看我热闹的。”
“呵,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本郡王单纯过来关心一下民间疾苦,不行?”
这就奇怪了。
往常俩人之间的也算不得有交情吧。
唯一的交情便是打架的交情,崔梵音这傻子护姐狂魔,容不得别人说他姐姐一个“不”字,偏偏丁冬果又是永昌郡主的死对头,因此,俩人约过不少次架。
离开侯府前的最后一次打架,崔梵音还把她的戴的一对珊瑚耳坠给打飞了。
说到那副珊瑚耳坠,丁冬果眼睛一亮。
这可真是打瞌睡来枕头。
“崔梵音,你还记得吧,那次打架,就我还姓玉的时候,你把我耳坠打飞了,过后你跟我说,要双倍赔我,你还没赔呢吧。”
“嗯,是有这么回事,那不是因为你离开长安城了嘛,本郡王可不差钱。”
丁冬果立刻笑的谄媚起来。
“您江阳郡王当然不差钱啊。这么着,郡王啥时候有功夫,把之前欠我的那副珊瑚耳坠钱给还上呗,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穷的不行,十分需要银子。”
“……”
少女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干净,衬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惹人怜惜。
真是见鬼,他竟然觉得飞扬跋扈玉冬果可怜可惜。
崔梵音浑身不自在。
“你这么缺银子,怎么不跟我苏表哥要去?他有银子,肯定也愿意给你。”
却不料,丁冬果忽的拉下脸。
“不还就不还呗,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够晦气的。”
她拿起棒槌,啪啪打起湿衣服,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似乎连装都懒得装。
把崔梵音给凉到一边。
这就尴尬了。
“喂,你至于吗?这就生气了?耍什么小姑娘脾气呢?”
丁冬果十分不耐烦:“不还钱赶紧走,我现在是穷人,又穷又丧,还脾气不好,没时间陪你们这些清闲富贵公子哥瞎耽误功夫。”
崔梵音被这般嫌弃也不恼,反而贱兮兮的凑上前,蹲下身,舔着脸笑起来。
“你就那么恨我苏表哥啊。”
丁冬果:“呵呵。”
崔梵音咧嘴一笑:“那敢情好,以后没有你妨碍,我姐肯定能得偿所愿。”
丁冬果冷嗤一声,懒得搭理他。
爱谁谁,她现在吃不饱穿不暖,兜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有心思去关心自己心底的那点小酸涩、小矫情。
“玉冬果,你别光洗衣服啊,你跟我说说话呗。”
“不还钱不说。”
“你想要多少?”
丁冬果立刻停下手中动作,笑得异常甜美:“我那对珊瑚耳坠是我哥哥从东海商人那里淘来的,花上百两银子呢,你加倍,至少二百两吧。”
“我去,你也太黑了吧,我这一个月花销都还不到二百两呢。”
“不还算了,反正也没指望你能还。”
丁冬果继续“啪啪”的敲了一通湿衣服,水滴飞溅,溅了崔梵音一脸。
“哎呀,你小心点,水溅我脸上了。”
“不想被水溅啊,赶紧走。”
丁冬果冻的厉害,敲了几下,赶忙停下来给手哈了哈气。
崔梵音视线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上,心里很不好受,她的手以前不这样,以前她可爱惜自己的手呢,打架的时候都戴着一副鹿皮手套,手保养的白白嫩嫩的。
“你的手,怎么变成这样的?”
“冻的啊。”
“那家人欺负你啊,那不是你亲生父母吗?”
丁冬果似笑非笑抬头。
崔梵音猛地反应过来,也是啊,一个掉毛的凤凰落在鸡窝里,能有什么好待遇?
“都怪你平时太嚣张,现在遭罪了,连个关心你的人都没有。”
这人是个傻子吧。
丁冬果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暖暖手,又继续洗。
看得崔梵音直蹙眉。
他是自幼便被保护的很好的那种富家子弟,虽嚣张任性,但又同理心极强,看到往日明艳灿烂的少女如今这般凄苦,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洗了,不就是几件破衣服,洗它们干嘛,扔了买新的得了。”
丁冬果轻哼:“我穷,没钱买新衣服。”
虽然有卖惨嫌疑,但是,她确实挺惨的。
崔梵音别扭蹙眉:“行了行了,我还你银子还不成嘛。不过咱们得说好,二百两银子太多,我一下拿不出,得分批次还你,你不许催帐。”
丁冬果顿时停下洗衣动作,眉开眼笑。
“行啊,不过你别每次拿几个铜板来糊弄我。”
“本郡王是那种人吗?”
倒也是,崔梵音这傻子是憨了些,但是心地不坏。
“唉,玉冬果,你别洗了,就这几件破衣服,连我家仆从都不屑穿的,你这么折腾自己干嘛?看的头疼。”
“嗯,这就好了。”
丁冬果手脚麻利的在河水里涮了涮衣服,拎起来拧干。
崔梵音见劝不动,光看着又眼里不落忍,只得一边嘟囔着,一边动手帮她拧衣服,亏得他一个皇亲贵胄,也没干过这活儿,笨手笨脚的,不过聊胜于无。
丁冬果心下一暖。
不得不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以前她身边其实也有玩的不错的朋友,然而事实证明,不过是表面朋友罢了。
其实也无可厚非。
毕竟人以群分,层次不一样如何相处?如今她身为农家女,还是被侯府赶出来、被宰相公子苏雪照亲手处置的农家女,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早已跟她划清界限了。
倒是往日与她不睦的崔梵音,竟给了她些许善意。
很意外,也很感动。
崔梵音被河水冻得呲牙咧嘴的,咋咋呼呼的招呼随从赶忙生火取暖。
这一番闹腾,不引人注意都难。
果然,不远处洗衣服的农妇频频张望,交头接耳。
丁冬果没在意,她如今最不在乎的便是名声,只要能搞到银子,有路费去麓山书院,有钱去考试,她才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呢。
木盆放一边,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火取暖。
背后流水迢迢,越发衬托的少女茕茕独立,形单影只。
“你就打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丁冬果抿唇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崔梵音摇摇头:“不可能,我从小就认识你,凭你那要强的劲儿,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庸庸碌碌。”
丁冬果笑笑,没多说。
崔梵音是个话痨,喋喋不休的跟她讲了不少长安城里发生的事儿。
丁冬果过了遍耳朵,没往心里去,特别是关于苏雪照的,她听着烦躁,他如何被他爹罚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要感动一下?
“行了,不跟你闲扯了,我还得回去看书呢。”说着话,她站起身。
“看书?你看什么书?”
丁冬果意识到自己说走嘴,赶忙打哈哈,没搭这个茬。
临走前,崔梵音扯下自己的钱袋子,把里面的零碎银子都取出来,给了丁冬果。
“下次我过来给你多带点,你自己买点好吃的,都瘦成什么样了。”
丁冬果不客气的接过银子:“废话真多。”
“你这人,不识好歹。”
要不是看在她可怜兮兮的份上,他才不会听到消息便心里放不下,跑过来瞅呢,都怪她变化太大,搞得他心软。
欸?她说回去看书?她这么闲?
不应该啊,丁冬果这个姑娘,从小便争强好胜,而且目标异常明确,想干什么就非得干成不可,特执拗。
她现在生活这般艰苦,却还想着看书?别有所图吧。
丁冬果简直要高兴疯了。
她可终于有银子了。
这大约是她近期最意外的收获了。
回到家之后,她关上门,背身躲在墙角,细数掂量,总共约莫五六两银子,算不得多,可能在以前只是她一盒水粉的钱,如今,却成了她的救命钱。
有了这些银子,她便能够去麓山书院。
之后,待崔梵音把所有银子都还齐,二百两,完全足够她进长安城考试。
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每根汗毛都松了口气。
否极泰来。
丁母看到丁冬果脸上笑模样,很纳闷。
“她这是咋啦?”
桂花遥遥瞥了一眼:“谁知道呢?天天神神叨叨的。”
丁冬果就像是个乍然暴富的穷人一般,生怕银子被偷走,心里一整天都装着这五两多银子,梦里她梦到自己把银子丢了,醒来吓出一身汗。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银子藏起来才行。
于是,抱着这几两碎银子睡了一宿,第二天她便马不停蹄的巴巴去找莲华。
当莲华看到手帕细致精巧包裹的银子之时,明显一愣。
丁冬果瞪大眼睛介绍:“这是银子,你认识吧?”
银子他倒是认识。
可是,这么碎的银子,他却是很少见的。
她拿这些碎银子过来干什么?
“银子?”
“嗯,银子,放在别处我不放心,我想了半天,觉得哪里都不如你这里安全,你帮我先存着,等回头我用,再来你这里取。”
丁冬果不容他拒绝,一把把自己的碎银子塞进莲华手里。
“多谢啦。”
莲华手握碎银,只觉十分新奇。
她到底是多信任他,才会把好不容易坑蒙拐骗到的银子存在他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