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梦境(修文末小bug)

“为师跟你说了几?次了,叫你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玩意身上。”那师父沉声道,仿佛刚才那一掌不是自己扇的一般,神情?平静的可怕。

“可是它也是一条生命……”小和尚轻声道。

“为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玄素。”他居高临下,眼中是一片宁静,“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你的使命而活着,苍生就是你的使命,你必须要竭尽一切努力,而不是放任自己沉迷于如此一个玩物。”

梦中的绮月像是一个旁观者,她微微一怔。怪不得那孩子……看起来有些眼熟,竟然是玄素。

可是他看起来,和自己认识的那个玄素实?在太过不同了。

不过如此说来……那这个师父,就是阿难了。

“师父。”小玄素小小的身体支撑起来,固执地面对着自己的师父,“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生灵。我……”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阿难的面色铁青,他用力一掌,再?次把玄素扇倒在地。

这一次,孩子尚且稚嫩的面颊都有些红肿。

“阿难师叔!”慧真冲了过来,双臂长开,挡在了玄素的面前,“您不能再打玄素师弟了!”

“慧真,你虽然被抬到了无字辈,但?还?挂着慧字的名号呢。”阿难的面容始终是平淡如一,仿佛心如止水,“你现在,到底还?是我南离寺的人。”

“我……”慧真脸色微白。他本就是空字辈空闻的徒弟,师父空闻死后,奉茶时被圣僧阿难的师弟迦叶看中慧根,将要?带去无名寺。不过眼下他尚未执礼,因而按道理,确实还?是南离寺慧字辈的人。

慧真下意识退开一步。

如今迦叶远游,他还?要?寄居南离,不能得罪南离的开宗祖师爷阿难。

阿难俯下身,将那只猫从玄素的怀中硬生生提了起来。他的大手擎住小猫纤细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微一用力。

只听到“吱嘎”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掐断的声音。

玄素蜷缩成一团,用力闭住了眼睛,双手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

慧真眼睁睁地看着阿难松开手,那只猫重重?地摔在地上。恍惚间,他看到小猫被包扎好的右侧前腿。这或许就是玄素一直照料着这只猫的原因吧。

地上的孩子身躯颤抖着,阿难蹲下身,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徒儿,会?着凉的。”阿难的语气温柔,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圣僧,“这些东西,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你的心里,永远,只有苍生,知道吗?”

绮月的视野里,被一双满含泪水的眼所占据。

世界逐渐化为一片虚无,等?到再次清晰的时候,小小的男孩已经成长为少年。

俊美的少年僧人褪下僧袍,目光沉静如水。

而在绮月的视野里,见到的却是遍布脊背的伤痕,或新或旧,难以想象他承受了何等?的伤害。

可玄素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跪下。”阿难厉声道。

玄素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他的目光有些茫然,顺从地跪在地上。

“你是佛子玄素,你承担的是天下人的性命。”阿难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根长鞭,目光温柔,“你必须心怀戒律,你的生命不属于你,是属于天下的,你明白吗!”

手上的长鞭抽打在少年的脊背上,顿时便是皮开肉绽。可少年的目光始终木讷,他一字一句,重?复阿难的话。

“我的生命……属于苍生。我必须竭尽我的一切,完成我来到这世上的使命……我……是佛子。”

阿难终于满意,他抿紧唇瓣,笑容温和,“你要?一辈子都记住。”

那笑容放在绮月的眼中,却显得尤其怪异惊悚。

“小姐!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小姐!”

小枝的大嗓门把绮月从那奇怪的梦中唤醒,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绮月抬手挡住刺目的光,一面道,“我不是叮嘱过你了,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她的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梦……玄素小时候的事情?,还?有那个慧真,以及奇怪的圣僧阿难。

难不成是她一直怀疑母亲的死和阿难有关?所?以在梦里把阿难想象成了那副样子?

绮月只觉得一切有些匪夷所?思。

“绮月姐姐……”小枝看着绮月醒来,眼睛里闪着泪花,眼眶通红,也不知是哭了多久。

她打了个哭嗝,绮月回过神来,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浅笑。

“我还?没死呢,出什么事了?”绮月问道。

“没……就是您怎么睡到现在才醒……”小枝边哭边道。

“我不就是睡到了正中午。”绮月忍俊不禁地打趣道,“难不成我这个甩手掌柜,还?不能睡个懒觉了?”

“才不是呢小姐!”小枝用手背用力抹了抹眼泪,“您已经睡了两天了,昨天都过去了!”

“是吗……”绮月这才感觉到怪不得脑袋都睡得疼了。

这一个梦,实?在是太难熬了。不过为什么,她会梦到玄素……还是看起来这么真实?的一个梦境。

绮月有些恍惚起来。

“您可算是醒了!”床榻边的小姑娘好歹算是擦干净了泪珠子,眼尾还?残余着淡淡的红,她委屈地道,“绮月姐姐,你要?是再不醒,于言和景儿两个人都要打起来了!”

*

等?到绮月收拾好到前厅的时候,景儿和于言已经坐在那里许久,只是看两个人的神情?,看起来相谈得并不是很愉快。

“绮月你身体怎么样?”景儿看到绮月过来当即便上前道。

于言冷哼一声,“她以前受过那么多伤不都没死,左右睡得有点头疼,又死不了。”

“你——!”小枝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便恼怒地道。

“好了小枝,你就别掺和了。”绮月打断了小枝的话。

这三个人相处起来,确实是还需要?一定的磨合。她有些头疼地想着。

“我刚刚已经听小枝说过了,如今弥城百废待兴,依我所?见,确实是若是再度建立强权体制,怕是容易再?度陷入当初的状况中。”绮月说着,看向于言,“我知道你想以刑治国,而景儿手腕更加和缓,重?在俘虏人心。为何不你们二人联手,民心所?归,也能行有所?法。”

“我看绮月姐姐说的有道理。”小枝道,“我也只能帮你们做做内务的事,但?是你们放心,我一定能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的。”

景儿与于言相看一眼,又各自偏过头去,不过到底是没了绮月刚进?来时候剑拔弩张的样子。不过显然两人之间的意见分歧,还?是在那儿的,只不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

待景儿与于言离开之后,只留小枝一人,她却迟迟不走。

绮月隐约觉察到小枝情?绪的低落,便从一旁挪到她的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枝避开她的目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是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大开心。”

绮月瞧着小枝的样子,心里头竟忽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想法。

“你是不是,看到于言和景儿刚才……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小枝的身子一僵,避开了绮月的视线,起身做到另一边去了,“才不是……”

绮月却忍不住有些想笑,笑声刚溢出唇角,又害怕这小丫头害羞,于是轻咳几声想掩饰过去。

可小枝的脸却更红了。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就是看着他们两个能说到一块去,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己很多余……”小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道,“我知道我能留在这里,已经是小姐您照顾我……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好,其实内务也做不好,我只想做您的丫头。”

“可是这样,你不就永远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了吗。”绮月慢吞吞地道,偷瞄着小枝的神情?。

果然见她目光微顿。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只是有些人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有些人别人都看出来了,自己却不知道。”绮月笑着对她道,“小枝,纡给过我那么多丫鬟,只有你是被我留在身边的,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枝怔怔地问,她还一直以为,是因为小姐根本不在意是谁伺候她呢……

“所?有丫鬟都不在意我,以为我不常回来,以为我不会?记得他们。”绮月的目光极其温柔,让小枝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但?是只有你,用心去记我喜欢吃百食斋的芙蓉糕。”

小枝怔住,“我……”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一次在杀完人回来,她满手的血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时候。是小枝无数次安静地候在门外,端着她排了一天的队,才买到的芙蓉糕。

其实绮月之前从未注意过这个小丫头,毕竟纡曾经随手送过她无数的人。

但?是有一天,这小丫头看起来开心极了,连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绮月跟在她身后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去问,“你在开心什么?”

小丫头还?没回过头呢,也没看是谁,便兴奋地边转过身边道,“百食斋的边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门口的队终于能短点了,下次我早点去排队,能给我家小姐买两份……哎!小姐?”

“我真的做的不好……小姐。”

小枝低沉的声音将绮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枝……”绮月将小枝的名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声音有些平静,又有些奇怪。

她问,“你是不是吃景儿的醋了。”

小枝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眨眼间又过了些时日,小枝忙碌起来,情?绪上倒是好多了,虽然经常忍不住偷看于言。

绮月觉得好笑,笑着笑着,便看到景儿在看着自己,又不觉有些尴尬,轻轻咳了几?声。

“绮月,你是不是着凉了?”于言皱着眉道,“你今天这么一会?儿,咳了三回了。”

“没有没有。”绮月摆手道,“如今现在弥城也安定了,大家辛苦忙活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如办个庆功宴吧。”景儿一面翻看弥城的旧案,一面道,“虽然说也没什么好办的,但?是你这个新城主难得露个脸,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景儿边说,余光便搭在绮月的身上。

“这倒是个好主意。”于言接话道,“不过就要辛苦小枝了,不知道眼下可忙得过来?”

“我当?然可以的!”小枝猛地拍了拍胸脯,却迷茫地眨了眨眼,显然是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

景儿与绮月同时轻咳了几?声,小枝这边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言则更是觉得奇怪,“怎么?你们俩这是都受寒了?”

*

庆功宴的事情?定下来,小枝接连几?天忙得脚不着地,直到这一晚的宴上,方才见着她的人。

作为弥城三位管事人之一,小枝自然也成了众人的目标,只见她刚坐下来,便有数人围了上去。

绮月看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想来也不知该如何脱身,正打算上前去替她解围,却忽然被身边的一双手拽住了胳膊。

绮月回头一看,竟是景儿。

景儿手里抓了一手的青枣,往嘴里丢了一颗。一边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看边上。

绮月顺着看去,果然见到于言的目光,一直紧紧扣在小枝的身上,坐在椅子上跟椅子上着火了似的,就要起身上去把小姑娘从人堆里解救出来。

“你啊,就别操心了。”景儿吐出枣核来,“你这么一去,人家可就去不了了。”

“你倒是看在眼中。”绮月斜睨她一眼,朝她伸出手来。

“怎么能看不出来,俩人你情?我愿,也就他们俩自己看不出来……喂!”景儿黛眉一蹙,很是娇俏,“我就拿了这么几?颗青枣,你还?抢我的。”说着不情?不愿地拨了两粒到绮月的掌心里。

“这是你给我的。”绮月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一件事的。”景儿在绮月的边上坐下,双腿交叠而坐,姿态潇洒不羁,哪还有半点当初“景夫人”的模样。

不过那勾人的劲儿,倒是半点没差过。

“那时候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景儿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青枣肉。

“那是个和尚。”绮月也不看她,目视前方地答道。

“我知道是个和尚。”景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就算是个和尚,也是个动了凡心的和尚。”

她伸手将手里的枣核随手丢在桌案上,又抓了一把青枣来。

“就他看着你的那个眼神,明明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景儿眉梢一挑,“他喜欢你,傻子都看得出来。”

绮月却不答话。

“你看他们两个,不好吗?”景儿指了指并肩往外头走去的于言和小枝两人,“人在这世间上,太寂寞了,若是有个人一起,多少也有人说个话。”

“你如今至少也是弥城半个主子,想爬你景儿床的男人,不在少数吧。”绮月轻哼道,放松地任由整个人倚在靠背上。

“爬我床的男人,和我想爬的男人,那能是一回事吗。”景儿俏眉一挑。

绮月见她随性模样,倒是心里有些遗憾,竟没发现纡身边的这么一个花瓶美人,暗地里竟是一个如此有意思的人。

“这么看我做什么。”景儿笑眯眯地道,“我可不喜欢女人,你打我的主意也没用。”

“谁要?打你的主意了。”绮月差点被她气笑了,长舒一口气,才继续道。

“小枝心思虽然细腻,但?是毕竟还?年轻,当?不得大任。于言舞文弄墨,稀奇古怪的刑罚弄得出来,与人打交道却并不擅长。”绮月轻声道,“以后弥城,还?要?拜托你多上心。”

“我本来就很上心。”景儿嘟囔道,“不过你不是也在吗,别说的自己跟个甩手掌柜一样。”

“说好的今天不谈公务的!”景儿忽然恼怒地紧跟了一句。

“是我的不是。”绮月失笑道,景儿脸颊微红,看起来方才是喝了不少的酒。

“刚才说到哪来着……哦对了,你的那个小和尚。”景儿勾唇笑道,“不过呢,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和尚,更是靠不住的,谁知道他哪天会?为了什么劳什子的正义、什么佛法苍生,弃你而去,你最好是别太放在心上。”

“我才没放在心上……”绮月下意识反驳道。

“嘘——”女人纤细红润的食指不知何时放在她的唇上,绮月抬起头,只见一双妩媚的眼。

景儿旁若无人地趴在两个座椅之间,柔软的腰肢抵在扶手上,微微歪着脑袋,红唇近在咫尺,纵然绮月一个女子,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诱人气味。

景儿将一粒青枣塞进?她的口中,继而妩媚笑道,“反驳得越快,就说明你心里越是有鬼。”

绮月别过脸,不想看她。

“算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事。”景儿回到自己的座椅上,侧过脸来。一手撑着下巴,微昂着头颅,双眸微微眯起,带着似有若无的迷离笑意,“那时候其实我是想过杀了你的,不过现在看来,幸好没有杀了你。”

“是吗。”绮月冷淡地道,“你也杀不了我。”

景儿闻言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你说的也是。不过你竟然还真不好奇,我借兵血洗弥城三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

景儿是试探,试探她是否猜到了其中的原因。绮月心里清楚,可她却有些不想答。

或许是那笨和尚待太久了,她的心简直柔软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绮月在心中叹息。

“我的妹妹被奸.杀,又被抛尸路边,我想去捡回来,好歹把她安葬了。”景儿目光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是有些人,太饿了……”

“小姐!小姐!”

景儿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口,两人便见小枝咋咋呼呼地一路小跑地过来。

“不是说过很多次,不要?再?叫我小姐了。”绮月有些无奈。

“我这不是一直改不过来嘛。”小枝挠了挠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姐,外头来了个和尚,要?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真的太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啦~不过明天作者君终于有时间写存稿啦!

景儿:干饭时间,拒绝加班!

另外请注意,男主从来没有提到小伙伴慧真哦……感谢在2021-05-2023:04:16~2021-05-2123:2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板栗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