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氯丙嗪

中午十二点,温穗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盛夏的太阳正好,青绿又淬着阳光暖黄色调的银杏叶被风吹进房间,落在书桌,她顺势夹进书里,来日有空做个书签。

她难得心情好地拍了张窗外的风景,发了半年来第一条朋友圈。

Sunny。

定位是C城。

然后一直忙于做辛勤的园丁,哺育祖国幼苗茁壮成长的文熙老师炸了。

她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文熙的消息。

“你回C城不来找我!文熙,你他妈塑料姐妹花,滚!”

“在哪飞黄腾达呢?是不是找着小白脸乐不思蜀呢?温穗,老子以前白跟你拱一个被窝了!”

这算是温穗意料之中的,她没想到的是,这丫跟吃了□□一样,说的话都冒着烟味。

原谅一个被一年级小学生折磨得痛不欲生还只能保持微笑的新手老师,在微信上才能暴露本性。

跟文熙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结果下午她突然说自己去不了市中心了。她已经一周没回去,文姨最近更年期,脾气大得很,非让她回去吃饭。

温穗不介意,自己也该去看看文姨,问她们现在住在哪里,文熙吞吞吐吐地说是老地方。

霍希光在市内有房,住公司的时候也很多,那套别墅就由文姨管着,她们也一直住在那里。

温穗不置可否地说好,倒让文熙惊讶了一番。

昨晚跟故人一番云雨,哪还怕回到故地?人都扎眼到她眼前了,还怕触景生情扎心吗?

出门前,温穗换上一身红色连衣裙,外搭的白色衬衣扎在腰间,身段衬得刚刚好。

这是小鱼儿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窝在实验室,实验服是她最常见的装束,之前从没穿过。

在镜子前梳头时,她看到自己眼底略微的红晕,露齿一笑。

从女孩到女人,自己看自己,总觉得变了几分。

师父曾经跟她说他在北京拜师学医时喜欢过二三胡同里一个姑娘,姑娘喜欢穿杏色的旗袍,如墨的长发披在肩后,打一把青色的伞,身姿袅袅,芙蓉面柳叶眉,一个眼神看得他心都醉了。

后来一个月未见那姑娘,姑娘再回胡同,从气派的汽车里走下来,披着名贵的皮草,曾经披散着走过能闻到茉莉香的黑发,已然盘成发髻。

师父说,老北京城里的姑娘,盘发就意味着从女孩变成女人,所以当时还是中医馆小学徒的他,瞬间断了心思,难受了小半年。

这个早晨,温穗莫名想起师父说过的这回事,用手机搜了个编发教程,她手巧,很快成了。

长发被精巧盘起,玉容如画,颈肩的曲线,很美。

文熙到山脚接她,第一眼见她,一瞬滞愣。

“穗穗,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觉得你还跟以前一样,像个小姑娘。”

她又认真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不,还是有点变化,有那么点女人味了。”

温穗笑着掐她脸。

“你不也一样?天天跟小朋友在一起,都要返老还童了。”

文熙挽着她往山上走,边走边跟她抱怨。

“屁,那群小兔崽子真是要烦死我了,我都有白头发了。”

“我妈也是,更年期晚期,天天催我去相亲结婚。”

温穗不置可否地摇头。

“结婚还是要慎重,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

两人不知不觉走过一个山坡,路边茂密繁杂的树影间,山那边落日的余晖若隐若现。

文熙跟她一起停下,望着夕阳感慨。

“我记得,你跟少爷以前很喜欢这里的落日,周五从学校回来,你们还要待这看一会。”

温穗转头看她,眼神虚缈。

“你别这么看我,从我进霍家起就叫他少爷,叫了十几年,改不过来了。”文熙以为她是惊讶她的称呼。

“不是。”她垂眸,轻轻摇头。

“我其实想说,他不喜欢落日,他喜欢的是日出。”

那时少年背着书包,别扭地靠在树边等他,神情极度不耐烦,却记着她怕走夜路,不可一世的人就这么耐着性子,陪她看完落日后再离开。

她记得,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是,上学时她陪他看一次日出。

山这边的日出格外的早,每次他们骑着自行车跟时间赛跑,到山脚时,却只看得见金光普照漫天。

竟然一次也没兑现。

当年那个追逐朝阳,憎恨日暮的少年,也终究,湮没于时光。

回到别墅,发现所有物什摆件,竟然跟当年离开时无差。

“你走后少爷就回这里养病,那年多雨,你种的金银花涝了,少爷自己重新种了一片,养得很好。”

“你的房间,少爷一直没让人动过。”

“.…..”

文熙跟她说了很多,把以往的回忆一点一点勾起。说最后一句时,她跟她一起坐在院里的长椅上,用之前她扇药的蒲扇赶蚊子,她看着她,无奈而神伤。

“穗穗,你走后少爷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

“陆觉南跟我说,你这些年过得也很混沌。”

“你们真的要彼此耽误一辈子吗?”

温穗沉默许久,望着郊外繁星澄亮的夜空,莞尔。

她最恨C城,恨那一段段痛苦肮脏的往事,曾经迫不及待地逃离到另一个城市,到现在才发现,回到这里,她才像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多荒唐不是?明明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的记忆和强烈的感受就霸占了她的身体和思想。

“文熙啊,我离开C城六年,这里没有我的亲人,没有我积攒的人脉,我的师长同学也都不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回来,你想不清楚吗?”

月色下,文熙晃神片刻,然后笑了。

两个姑娘相视而笑,仿佛找到曾经的默契和灵犀。

***

Windsky。

江茗森不肯继承他爸的房地产事业,坚持毕业后开了一家软件公司,自主创业,现在也混得小有名气,但创业之路总归要披荆斩棘,而男人排忧解难的最佳方法就是喝酒,哦,对,还有女人。

霍希光坐在沙发另一边,他算是给他兄弟极大的面子,才会跑来陪|酒。

江茗森暗自观察,这丫今天竟然一直在喝鸡尾酒,属实不正常。

懂霍希光的都知道,霍总心情不好时什么烈酒都来,心情极佳时才会嘬些度数低的果酒解馋,他喝得死去活来昏天黑地的时候多,像现在这样,举着杯鸡尾酒慢慢品,唇角带着莫名笑意的样子,着实诡异。

在他准备发问时,门开了。

进来的女人一身香奈儿最新款套装,波浪卷慵懒地搭在胸前,黑丝高跟,干练而性|感。

她身后跟着一群衣着素净,淡妆剔透的姑娘。

江茗森抛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茗兰,你们Windsky的姑娘越来越水灵了。”

不愧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最懂他的口味。

江茗兰嗤笑一声,点了根烟,缓步走向霍希光,在他身边坐下,隔着一段距离,没挨很近。

认识她的人很难把现在Windsky的老板江茗兰跟曾经那个骄纵的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当初她大学毕业,她爸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为了利益他想把她嫁给合作商那个纨绔暴力的儿子,她跪在霍希光面前求他救她。

当时霍镇庭的事闹的全城皆知,Windsky的老板暗度陈仓这么多年,也被一锅端了。他低价买下Windsky,把它交给了她。

江茗兰始终记得他跟她说的几句话。

“江茗兰,我娶不了你。”他不愧是洞察人心的高手,很快看懂她眼里的诉求。

“我可以把Windsky给你,不想受制于人,就必须自己强大。”

“还有,酒吧能否盈利我不在意,但记住,不该碰的别碰。”

所以,就有了现在全城十家连锁的Windsky,有了现在风情万种,处事雷厉风行的江茗兰。

“阿希,你不要个姑娘帮你倒酒吗?”

她涂着正色口红的唇,微微撅起,边说话,边在他耳廓吐出烟圈。

他皱眉,冷淡回了句“不要”。

“他啊,就跟吃斋念佛的和尚一样,哪懂这世上男欢女爱,是人间极上的美好。”

江茗森趁机调笑,换做从前,霍希光一定闷声喝酒,懒得反驳,没想到这次,他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有些人不懂养精蓄锐,小心将来精|尽人亡。”

人又不是泰迪,人间至上的欢好,就当与至爱分享。

刚好,他电话响了,看到名字,他起身出门。

这回换江茗森噎住了。

难道万年古树开了花?这丫对成|人那点事开窍了?

背靠沙发的江茗兰目光幽幽,深深吸了一口烟。

接完电话回来,他迫不及待拿起西装外套要走,脸上暗自压抑着难得的欣喜。

江茗森让那些小妹出去,一口抿了杯酒,眼里带着玩味与好奇。

“霍希光这小子,最近是吃错药了吗?”

江茗兰双手抱胸,唇角泛起冷笑。

“我听说,温穗回来了。”

江茗森望向她的目光深沉,像望不尽的黑夜。

“哦,难怪。”

“所以江茗兰你按捺不住了?”

听这话她脸色一变。

江茗森讽笑一声。

“你以为你刚才往霍希光烟盒里换烟的动作我没看到吗?我是喝多了酒,但不代表我脑子不清醒。”

他慢慢走近,江茗兰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镇定,下一秒,江茗森死死掐住她下巴,逼她抬头。

“霍希光对我们这群发小怎样,你他妈自己清楚。”

“没有他你能像今天一样,被人恭敬地叫‘兰姐’?”

“他最恨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所以别犯贱地去触他底线。”

江茗森也不欢而散,江茗兰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包厢,咬牙,自顾自的笑了。

霍希光接到的电话是文姨的,文姨高兴地说她今天来了,一个女孩子晚上下山不安全,让他回来送她。

他马上答应了。

车开到别墅门口,三个女人已经在那等了。

她先是想拉车后座的门,结果被锁,只好去了副驾驶。

道别的时候,文姨蹦跶地可开心了,一直在说要霍希光多带她来玩,那眼神,像极了喜欢帮人牵红线的家长。

“文姨坚持要给你打电话,其实我已经打好车了。”温穗解释。

他轻“嗯”了声,把车窗开到一半。

他身上带着点酒味,他怕她闻着不舒服。

“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好。”

虽然他作为老板,员工小区的通行证自然是有的,但她不想他一招摇的兰博基尼开进去。

他没应,之后两人陷入沉默,到小区门口时,他一个加速冲进去,温穗无可奈何。

见某人一脸自如,正人君子般的神情,温穗打消了“他可能还想跟我回家”的想法,结果她刚下车,后面身长腿长的人就跟过来,温穗的钥匙刚插进门孔,他就像一堵高墙在她身后等着,十足的压迫感。

温穗不干了,转过身跟他对峙。

“霍总不会没地方住吧?今天太晚了,寒舍不适合待客。”

他笑,楼道昏暗灯光下,那叫一个唇红齿白。

“我没带家里钥匙,还真的无处可去。”

温穗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滚。”

说完,她转动钥匙,门开了,她眼疾手快想要挡住身后的人,结果他不怕疼似的把手臂卡在门缝里,被夹了也不出声,温穗眼皮一跳,最后还是不忍心把人放了进来。

霍希光一进门,反手就把人堵在门口,搂住她的腰,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他对Windsky那种场景见怪不怪,但看到她,脑子浮现江茗森那丫抱着女人欠揍的嘴脸,几乎是本能。

温穗费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嘴唇微肿,难得失控地破口大骂。

“霍希光,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你想睡就睡的地方?”

“我不稀罕伺候你这尊大佛,你给我滚!”

他脑子清醒了片刻,或许开了荤的男人就戒不掉了,一看到她,身上的躁动因子在咆哮。

他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打开烟盒,挑了根烟点燃。

黑暗中,传来叹气声。

“对不起,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是我犯贱想来找你。”

“你不用管我,我窝在沙发将就一晚,在这里我睡得好些。”

温穗无力地闭上眼,纪宁茜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失眠很严重,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卖惨,反正,在温穗这里是生效了。

她拿出自己当睡裙穿的大码T恤,还有大学军训时留作纪念的军绿色大裤衩,扔他身上。

“先去洗澡,一身酒味自己闻不到吗?”

最后,温穗还是没忍心让他睡沙发,一个房间,一张床,两人各一半,中间隔开挺远。

她其实是一个挺传统的人,以前觉得,同床共枕共度余生这种事,一定是跟结婚的爱人一起。

碰上霍希光,她竟然叛逆地打破时少女所有的设想,还不觉后悔。

一床空调被,两个人一起盖。温穗能感觉身边的人身子还僵着,完全没睡意。

“睡不着吗?”

“嗯,你先睡,不用管我。”

奔波一天也累了,温穗的睡意袭来,听到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侧过身,小心翼翼把人圈在自己怀里。

感觉到他胸口的温度,温穗瞬间清醒了。

“嗯?没睡?”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愈发低哑性感。

温穗转过身,就在他以为她要推开他,自觉地想跟她拉开距离时,怀里的人突然伸手缠住他精瘦的腰,面对面,她小小一团就这样窝进他怀里。

霍希光眸色清明而温柔。

“还teng吗?”

温穗疑惑地抬头,看懂他眼里的谑色,微红着脸埋进他胸膛,小白牙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你说呢?”

他笑,是发自肺腑的惬意和享受。

“可以多咬几口。”

温穗暗咬后牙槽,在他锁|骨处咬了又磨,他胸膛发出满足的轻笑,温穗抬眼,就看到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男人的肤色如玉瓷般剔透,眉目舒悦张扬起来,竟是诡异的诱人心神。

温穗觉得热起来,心里暗自腹诽,自己的自制力怎么这样差,轻易教人诱惑了去。

她刚想背过身,双唇被人猝不及防地吻住,他唇齿溢出笑意。

“这次换我了。”

那天晚上,淋漓尽兴到极致的时候,她伸手捧住他的脸,身子在抖,唇也在抖,却是红着眼一句句地对他说:“对不起,霍希光。”

他没说话,只是猩红了眼睛,动作愈发强势。

到最后,他们浑身是汗,她瘫软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他沿着她侧脸的曲线一点点,细细慢慢地吻。

最后附在她耳边,认命地低吟。

“我恨你,但也抵不过爱。”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阿珠修改了六次,总算过了

最近特殊时期,晋江也波及到,可以理解

说真的,很多作者学的专业,从事的工作跟文学方面完全不搭边,我们之所以排除困难坚持写作,就是因为喜欢。世界上所有的真心,都应该被温柔相待。

最后,挂一下自己的微博:是阿珠不是阿猪呀,更新会在微博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