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十二月到了,街道的树枝干枯无叶,C城正式进入冬天。
他们三模成绩刚刚出来,全市统考,温穗拿了第一,霍希光堪堪进了前十。
以他逆天的理科成绩,前五是跑不了的,但最后一门英语,他突然觉得头昏脑涨,一摸额头,烫手,导致最后听力全是乱填。
老师把他叫去办公室做思想工作,他不耐烦也得听着,毕竟是高三,但他心里知道是身体原因拖累。
不知为何,最近他总容易感冒,一感冒温穗就慌慌张张给他换药配药,他不忍心劳累她,稍微一点不舒服就自己扛了。
知道他没考好,江茗森特意把他叫到自己家打游戏发泄,结果他去切水果的功夫,霍希光就那样坐在地毯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游戏手柄从他手里脱落。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一抬头,就撞进江茗森忧虑深沉的眼神中。
他不信霍希光自己没感觉,最近这一个月他消瘦得厉害,少年穿着贴身的毛衣袖口和后背依旧空晃,原本还算饱满的双颊逐渐凹陷,脸色很差,晦暗无光。
霍希光刚想说声抱歉,自己不小心睡着了,结果一开口就咳得停不下来。
江茗森心疼地拍拍他后背,语气无奈。
“你最近怎么总感冒?吃药了吗?”
他点头。
“最近气温下降,我抵抗力不好,感冒就总是反复。”
“温穗一直熬中药给我治,我感觉好多了。就是食欲不好,她做再多好吃的菜我也吃不了几口。”说到这,少年苍白的唇,难得挂上幸福的笑容。
江茗森摇头,他这兄弟从小疾病缠身,可他也没见过他状态这么差的时候,除了人的精神依旧朝气,整个人看上去形如枯槁,他真心为他害怕。
“中药治标不治本,起效慢,也查不出具体的问题。我劝你还是好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别有什么大问题到时候耽误了。”
“我发誓,我不是咒你,我是为你好!”
江茗森挺直腰板,眼神诚恳,毫不退让。
霍希光轻“嗯”了声,眼睫无力地垂着。
“我知道。”
曾经浑浑噩噩,不得终日,现在有了希望,就有了平凡而伟大的愿望—平安健康。
回到出租房,她最近跟文熙约着周六下午在奶茶店帮她补课,很早就出去了,餐桌上留了给他饭菜,还有一碗放凉的药。
他没有食欲,只把药喝完了,戴上那条她织的围巾,迎着寒风出门。
他来到陆医生开的私人医院,陆医生见到他的第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离开霍家前都是他照料的孩子,他自然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从前他单薄易病,也没有这么消瘦过。
霍希光捂住口鼻,弯腰重重咳了几声。
“陆叔,我最近身体很不好,麻烦你帮我做个全面的检查。”
“无论是什么病,请你如实告诉我。”
“还有,帮我保密,别跟任何人说我来过。”
……
私人医院效率很高,陆医生拿着结果进办公室时脸色并不好。
少年面色暗黄,像是认命地笑了。
“陆叔,说吧,没事。”
陆医生听这话气红了眼,把检查结果狠狠甩他身上。
“少爷,你这几个月到底干了什么,你才十八岁啊,怎么会开始肝肾衰竭了?!”
他脸色一凝。
“你一直在吃什么药,记得名字吗?”
平静下来,陆医生坐回办公桌,开始拿起笔开始提问。
“没吃西药,温穗一直用中药给我调养。”
陆医生握笔的手一僵,显然震惊。
“你记得她开的药方吗?”
去她房间借习题册的时候,他无意瞥见过她夹在书本里的几张药方,他记性好,有几味名字特别的药他记住了。
听完他说的药材,陆医生去网上查询一番,查到结果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忍,最后挫败地靠在椅背。
他望着眼前弱不禁风还故作坚强地以为自己能承受一切的少年,无力地叹气。
“希光啊,你知道是药三分毒吗?”
“更别说马兜铃酸,何首乌还有土三七这些,它们都是有严重肝肾毒性的药材。”
“一碗不致命,日积月累却是要命。有人是在害你,你知道吗?”
“.…..”
温穗下午五点钟回来时,他不在家,饭菜也没动,她正疑惑他去哪了,陆觉南刚好过来敲门。
“我刚才回来看到霍希光一个人进了一家私人医院,他没事吧?要是给他治病钱有困难,可以跟我说。”陆觉南再三思量,还是别扭地说了这番心里话,毕竟是邻居,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温穗心不在焉地点头,门合上后,她慌张地跑进房间。
七点,开门声再次响起时,外面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
温穗耳朵留意着,他动作迟缓地换了鞋,慢慢向她走来,然后猝不及防地从后面抱住她。
他很少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温穗握着搅药的勺子,手一顿。
“晚上没做好吃的吗?”
“中午你都没吃,不能浪费,我们等会热了继续吃。”
“嗯。”他带着浓重的鼻音,乖乖点头,看着灶上浓稠的药汤,他像是孩子般天真撒娇着问:“又要吃药吗?好苦。能不吃吗?”
温穗还没来得及回复,他突然放手,兀自笑了。
“开玩笑的,不吃药怎么会好。”
“药凉了叫我。”
说完,他笑着离开厨房。
如果他回头,会看到那个低头的少女早已双眼通红,她的手在抖,连汤勺都拿不稳,落进药炉时溅起的滚烫药汁,溅到她手背,她也毫无知觉。
在饭桌上,温穗夹了许多菜到他碗里,嘱咐他多吃点,他却像没听到,如琥珀明净的眸子在他清瘦的脸上显得出奇的大,他盯着温穗手边的那一碗药,走神。
等到药没冒热气了,他伸手要端过来,温穗下意识双手捧住药碗,他没端走。
他洞悉一切的眼还是那样信任地单纯地对着她笑,温穗双唇颤抖,情绪在崩溃的边缘。
“温穗,你想要治好我,这药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对吧?”
“把药给我。”
温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死抠着药碗,却还是被他用蛮力抢去,少年仰头,漂亮的喉结滚动,像是尝不到苦涩般的,一口把药灌完。
她崩溃地泪流满面,他瘫坐在椅子上,对她苍白决然地笑了。
这是十副药方的最后一副,也是毒性最强的一副。
“温穗,我问你。”
“你有真过吗?哪怕一点点。”
说完这句,他开始艰难地喘气,捂着胸口,像一只快要溺死而侥幸搁浅的鱼,无力地瘫倒在桌上。
他看着她,面带嘲讽的笑容,骨瘦如柴的手伸向她,手背上还有没来得及撕下的医院绷带和针孔。
温穗哭着抓住他的手,下一秒,却被他嫌恶地甩开。
“温穗,你的任务完成了,你还待在这里干嘛,看着我死吗?”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摇头。
“滚啊!”
听到他们的争执,陆觉南在门口疯狂地敲门,等门打开,他看到一向淡定的温穗,哭得像个疯子,霍希光把她的书包扔她身上,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嘴里却一直不停地在让她滚。
温穗决绝地跪在陆觉南面前。
“求你,救他,一定要救他!”
哭声凄厉,是撕心裂肺,也是万念俱灰。
那年冬天,廉租房小区门口,有人家种的锦灯笼结着红彤彤的果子,玲珑剔透,花萼形成的镂空丝络,像极了夜里指路的灯笼。
温穗来时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走时,仅有身上一个背包,她的背脊被夜色压弯了,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
第一次奢侈地打出租车,司机回过头问她去哪时,被她哭肿的眼和没停过的眼泪吓到了。
“去东站。”
一切像一场梦,梦醒时分,只剩诀别。
那天,她没听到少年最后昏迷之前哽咽着说的一句话。
“温穗,我欠你的还了,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
作者有话要说:上卷到这里就结束了,每个章节取一个合适的名字就老费劲了,下一卷章节名换风格。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信我,最虐的已经过去了,阿珠甜文作者即将上线~
最后,推一波我的预收文《高攀式婚姻》,四月十号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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