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学校办元旦晚会,原定的女主持人突然阑尾炎犯了,住院开刀,据说她在病床上麻药都没退,跟辅导员推荐了隔壁宿舍的温白然。
温白然平时不算文艺积极分子,突然间框框砸来十页纸的串词,要求她三天内背好,同时还要准备一套晚礼服,为了和其他两个女主持协调,礼服颜色最好是红白两色之一。
深江大学周围有许多高校,其中三所艺术类院校排成一排,校门口有条专门做演出服的门面。当时正值圣诞节与元旦的演出高峰,她几乎跑遍所有店铺,要么看中的礼服没档期,要么干脆什么礼服都没有。组织部的部长说不行就算了,干脆把另一个男主持也扯掉,反正他也背不清串词。
部长恼火,说的也是气话。元旦晚会准备良久,这么多人心血都付进去了,没人愿意看着事情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温白然的个性是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众人焦灼之际,她主动提出,我们做两手准备,最后一遍彩排结束,如果礼服问题还解决不了,我就不上了。
她长相好,声音条件好,十页纸的串词几天就背会了,台风又稳,不上真是遗憾。部长不死心问,那另一手呢?
前面说过,深江大学旁边有三所艺术院校,其实可以托人到女生宿舍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有多余的礼服,今晚不用的,借来应急。
部长闻言眼睛一亮,你有认识的人?
温白然没有。
但周凛有。
周少爷彼时是大学城里的风云人物。放眼周围高校,比他帅的没有,比他会玩的没有,比他有钱的可能有,但就冲着前两项,已足够让他风头无两。想认识他的人,他认识的人,遍布大学城各个角落。
接到电话,温白然把缘由跟他一说,他就问一句,“什么要求。”
“晚礼服,红白色系,大小无所谓。”
他在电话里嘬一口烟,似笑非笑的,“大小我知道。”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周凛不分场合的暧昧调侃顺着听筒钻进耳朵,众目睽睽之下,温白然轰的一下红了脸。
她悄悄捏紧手机,在旁边人期待万分的注视下强作镇定地问:“你能搞到吗?”
“怀疑我?”周凛呵笑,吸住腮壁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一个小时。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周凛和学校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是不务正业也不耽误人生金碧辉煌的纨绔,外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说他好的,多半都在长相与物质上打转,说他不好的,那真是五花八门。
他俩还不认识的时候,温白然在便利店打工。那天中午大雨下的突然,周凛突然闯进来,敲响收银台桌面,问她有没有伞。
温白然从货架前转身,先看见他白T胸前GUCCI的标志,白色被雨淋透,紧贴着他,她那时单纯,对胸肌这种东西没概念,只觉得他胸口鼓鼓的很饱满,肩膀也绷的紧。不晓得用了多少发胶,他头上时髦的美式前刺没被大雨浇软,仍旧□□,一张脸俊得滴水。
她隐约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没将他与周凛这名字联系到一起。
“伞在后面。”指了指后面的货架,见他纹丝不动,温白然从收银台下钻出来,带他过去。不巧,伞没有了,雨衣也卖空了,剩一叠野餐布,pu材质,也能挡雨。
周凛眉梢一挑,“你觉得这玩意儿跟我配吗?”
野餐布是花色的,跟他的发型是不太配。但布往头上一盖,连他头发也看不见,有什么关系?
温白然没说出来,只道:“你都已经淋成这样了,干脆淋回去好了,宿舍也不远。”她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太直白,又补了句,“要不你等雨小了再走。”
话落,周凛湿漉漉的黑色眼睛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温白然面色如常地随他看。
片刻,他忽然指向收银台,“这不是还有把伞。”
“这伞不卖。”
“不卖?你自己的?”
“嗯。”
“你把伞给我,我给你五百。”
他掏出钱,半湿不干的,带着他的体温,放在桌上。
温白然连眼睛都没斜一下,“钱不能当伞用。”
她三点下班,这雨三点不一定能停。难道她到时要把这五百块钱顶在脑门上回宿舍?
“那这样,你把伞借我,我把钱压在这儿,三点我来还给你。”周凛嘴角一咧,笑得痞气,
温白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觉得他随手就是五百,也不差钱,不至于贪她一把二手的伞。也可能是想好了交班的同事肯定有伞,大不了可以先借用她的。
他在店门口撑开她的伞。
粉白色伞面,上面有热带水果和小花的图案。
温白然自己撑的时候不觉得伞小,但周凛人高马大,只恰恰好能被护住。
还不如刚才那个野餐布。
她叮嘱他三点之前一定要来还伞。
周凛头也没回,雨声把他渐远的背影冲得稀碎,“知道了!”
两点半,同事来交班。
两人在收银台前算账,算完已经两点五十五,同事要她去后面换衣服准备下班,温白然出来时刚好两点五十八。
外头雨还在下。
见她出来时没拿伞,同事热心把自己的伞递给她,“你没带伞啊?我说刚才更衣间里没见着呢。喏,先撑我的回去吧。”
她话音落下,店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机械音。
同事转过眼去,惊讶地倒抽一口凉气,“周..周凛?”
周凛...
他就是周凛?
干爽的周凛同淋湿的周凛一样,都有双亮得灼人的眼睛。
温白然看他在面前站定,勾起嘴角,笑得晃眼,“你的伞来了。”
周凛这个人不学无术,吊儿郎当,说话做事都没个正形。
但他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最后一遍彩排结束,到元旦晚会正式开演,中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温白然照常与其他人对词,沟通演员进场顺序,场务打光细节,一丝不苟。部长看她这么淡定,也不忍心把她刷掉,已经打算好牺牲掉舞台视觉,让六个人全部上台。
开演前一个小时,礼堂里已经陆续有观众入座。
开演前半个小时,礼堂里开始播放热场音乐。
开演前十分钟,礼堂里座无虚席。
开演前最后五分钟,不知是谁说周凛来了,就在后面。
底下议论纷纷:
听说他女朋友今晚也要上台,不知道长什么样?
好像是隔壁系的,学理的女的不是恐龙就是食人花,哈哈哈。
我之前见过她,背影挺仙的,五官真没看清。
传说中的氛围感美女?
嗐,等会幕一拉,谁穿的最贵就是谁呗~
怎么说?
小道消息,周凛今晚特地整了条高定给他女朋友上台。
我靠?!
不会吧,高定是他说弄就能弄的?有钱也不是这么整的吧?
别说了别说了,开始了!
晚七点。
深江大学元旦晚会正式开始。
深红色的幕布缓缓从两边拉开,精致的舞美灯光以及全场近万人的目光聚焦在台上的六位主持人,其中最惹眼的是第三个女主持。
银白鎏光长裙,斜肩一朵精致山茶花在光下徐徐绽放,摇曳生姿。温白然在舞台灯光的强烈曝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宛如神迹。
台上的人听不见话筒里自己的声音,听不见心跳、呼吸,听不见黑压压的观众席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离舞台最近的过道里,周凛站在那儿,长腿交叠,右脚尖轻轻点着地,倾斜的肩膀顶墙,黑暗里,他模糊的剪影抄起了双手,只有一双笑吟吟的眼睛在发亮,发烫。
四下无人的化妆间。
一双大手左右清开桌面的障碍,温白然被掐着腰抱上去,开着灯的化妆镜里,绝美的山茶花盛开在她天鹅般优雅的肩颈,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后脑,仰起,吻得又凶又深。
她不禁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吐息如丝,“今天...谢谢你。”
周凛笑得轻慢,“想谢还不简单?”一把撩起她的大腿,裙摆顺着她皮肤滑到最低,把她双腿缠在腰上,他浓郁的黑眸灼烧着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你今晚美得我想在台上干你。”
他动作熟练地挑开边缘,指尖在幽深的地带徘徊,又故意停下。
走廊外有人经过,寻找温白然的声音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她紧张地并拢双腿,却不防将他腰夹的更紧。
周凛就在等这一时刻。手指顺势往前一送,她近乎破碎的轻吟落在耳边。他猛地吻住她。
严寒冬月,情/欲烧开。
冰与火,湿与热。
漫天鎏金,遍地银白。
天地都颠倒。
……
温白然从衣柜里深处取出那件礼服。
她是到毕业之后才知晓它的价格,如周凛说的,他随手就送了她一套公寓。
礼服金贵,不能折不能叠,为了它曳地的裙摆,温白然特地找了木工专门定做一层隔柜,工费多花了五百。
很巧,又是五百。
对周凛而言,这五百块钱只是他随手拿起的避雨工具。
对温白然,这五百块积少成多,让她苦不堪言。
楼下,周凛像个小学生乖乖坐在沙发上。
他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通常他不是在玩,就是在去玩的路上。
温白然从楼上下来,他抬眼,唇边笑意在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礼盒时凝结。
他黑漆漆的眼睛像两颗燃烧的陨石。
“没事把礼服拿出来做什么,你又有晚会的活?”他开着玩笑,眼睛却没有笑。
温白然不想伤害他,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他到现在为止还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轻轻把礼盒放在他面前,弯腰时,领口滑下来,锁骨下方两寸,暗红的印记在周凛眼下一闪而过。
她淡声说,“周凛,我们谈了八年。我累了。”
周凛冷着脸,不以为意地哼了声,“然后呢。”
“这件礼服,是你送给我的。它漂亮得我连摸也不舍得摸。一想到我曾经穿着它在台上被万众瞩目,我很开心,也很荣幸。”
他还带着笑音,“然后。”
温白然胸口酸得发大水,依旧面不改色,“有些东西是很耀眼,比如这件礼服,比如你。我拥有过你们,也拥有过你们带来的目光,我的虚荣心被塞得很满。可我的虚荣越满,心就越空。周凛,我花了八年,认清了我的人生不是晚会,再耀眼,一次就够了。你不一样。你不需要晚会,不需要礼服,你的存在就是虚荣。我可以一时窥探你,但不能一直拥有你。”
周凛脸色终于绷起来,“你说这些什么意思?你不能拥有我?那这几年我们在干什么?过家家?谁不知道你是我周凛的女朋友?除了你,我身边还有谁?”
他站起来,高大带来的压迫感很重,“温白然,闹脾气也有个限度。你真以为我耐心多的没处花?我就再问你一遍,是不是要分?”
温白然闭了闭眼,“是。”
“行。”他走了。
走之前掀翻了茶几上礼盒,礼服掉出来,委顿在温白然脚边。
周凛最后看一眼她不为所动的脸,眼色阴鸷地留下一句话,“温白然,你最好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