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自动车门徐徐关上,杜施靠着车座,双拳搁在扶手上,胸口起伏。
她使劲闭上双眼,牙关咬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流露出滔天恨意。
付晓瑟担心地看着她,施施,你怎么了?
杜施睁开眼大口呼吸,双眼像通宵未眠般通红。
付晓瑟吓一跳,怎么回事,你不会肚子……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杜施拿起杯槽里的矿泉水,拧开灌了几口,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她问付晓瑟:知道有宁干什么去了吗?
杜施只知道是她母亲把她叫走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运河岸。
付晓瑟答不知。又问杜施:回颐原别墅吗?
去有宁的公寓。杜施说完又交代付晓瑟说,明早你们来接我去一趟颐原别墅。
付晓瑟很会抠字眼,这个去一趟很耐人寻味。
顾名思义。去一趟,是去了还要走的意思。
我可以问出什么事了吗?付晓瑟跟杜施相处久了,亲近了,胆子也大了,也更懂她了。
没事,杜施云淡风轻说,可能要分个居离个婚什么的。
付晓瑟觉得自己此刻眼珠子瞪得很像一个她微信里的表情包,因为她不能理解,杜施是怎么用今天晚餐吃什么的口吻把分居离婚这种事说出来的?
她觉得,既然说得如此轻松,那多半也就是吵架负气,过过嘴瘾。
这时赵橙跟杜施申请请假,说她想提前把这个月的假休了,她男朋友要外派,之后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想这两天好好玩一玩。
付晓瑟还帮了两句,说这几天行程不忙,赵橙会在生日直播之前回来。
杜施说:那直播又不是什么多麻烦的事。不用急。她问赵橙,你什么时候休,多少天够?
后天开始。三天天吧……
杜施爽快答应:可以,你明天就休吧,给你四天。
直到第二天,付晓瑟在颐原别墅看见杜施那大大小小六七个行李箱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脑抽才会帮赵橙请假去跟男朋友约会。
……
杜施走后没一会儿,霍时放的车也来了。门童开门,他坐进后座。
上车后拉上挡板,他给叶言卿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她今晚怎么回事,在这种场合闹成这样。
叶言卿彼时在酒店山上的度假别墅里准备歇下了,她接到霍时放的电话并不意外。
她说:你的办法成了,孟京生得知曲禾去意大|利之后疑心大起,现在笃定杜施知道些孟延开父母的事情,想先处理了杜施。再去收拾孟延开。她咯咯笑得清脆,没想到你扰人耳目这一招还真是有效,诱使孟延开对杜施产生怀疑,又让孟京生怀疑起他们夫妻二人,借刀杀人,手不沾血。没了孟延开的阻碍,你还能帮你们霍家白赢一个利丰科技。
她也不知道真夸赞,还是假讥讽。
杜施?霍时放沉吟。我们要对付的是孟延开,关她什么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她知道那么多,留着是祸患。你就不怀疑,她早就知道你的在意大|利干过的事了?
霍时放想也不想否定说:不可能。
对说他曾在博洛尼亚跟踪过杜施,但是杜施对他毫无印象,她从何怀疑?
叶言卿今晚开心得有些过头了,颇有些忘其所以,她坐在阳台,深吸一口雨后干净的空气。
只有他俩真的产生无法修复的矛盾,孟京生下手会更容易。不管怎么样,我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的。毕竟你接近杜施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交给孟京生,你等着坐收渔利就行了。
霍时放心下一沉,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细究却又没有头绪。
叶言卿说完,忽觉自己说太多了。立刻止口,笑吟吟问他:霍时放,你不会是入戏太深,对杜施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霍时放不屑道:你真会开玩笑,我只是怜悯她而已。
叶言卿正色道:就算是怜悯也不要有。
说完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霍时放久久平不下心。
他降下车窗,任由凉风携雨而入,拿过烟盒抽出支烟却迟迟往点,他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景色,每每望进山林里。都像望进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和杜施今晚离开前看他那一眼一模一样。
……
孟延开几乎一夜未睡。
先是让舅舅帮忙了解一下霍家和许家商谈的情况,随后召回了曲禾,又跟宁浔通话许久。
宁浔半夜被电话吵醒脾气很大,知道是孟延开之后,简直是怒意滔天,等他说明来意之后。更是恨不得把孟延开剥皮抽筋。
发了一通疯,冷静下来后,宁浔说:我就知道杜施遇上你。永远没好结果。
孟延开没有反驳,宁浔说得也没错。
他问:那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宁浔发飙:这他妈是选择题吗?我有得选吗?
待一切事毕,孟延开稍微松懈了片刻。感觉又开始头痛,他没起身洗漱,合衣靠在卧室的沙发里准备闭会儿眼。
闭眼没一会儿,恍恍惚惚时,他做了个清醒梦,梦见杜施跟他说:我怀孕了。
只是这个四个字很怪,是她带着哭腔在他耳边说的,凄怆无比,好像生离死别。
她又说:你要当爸爸了。
之后他梦里的画面一点点被诡异的红铺满,眼睛被什么粘稠的液体东西糊住。
他伸手一抹,满手心的血,耳边是杜施越来越小声的哭嚎,他不知道这是他的血还是杜施的血,他头痛欲裂。
倏地睁开眼,孟延开才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的天正露出鱼肚白,他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他也就眯了一个多小时。
他怔怔地望着天际线,风吹树摇晃,他从没觉得这么点些微的光线也能如此刺眼。
许久之后,他解锁手机打开相册,找出那张最近保存的照片,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颗核桃。
他的双眸,像在一瞬之间染上了数年的疲惫。
这样的核桃,是不是曾经也有过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