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开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
杜施低垂着眉眼,淋了雨的缘故,刚抹干的脸,又有水珠从发丝上落下来,滴在她鼻梁上,眼睫也挂着一层雾气。
原本的美貌沾上了几分落魄之后,又种柔弱易摧的姿态。紧抿的唇又显得有几分倔强在。
孟延开一边仔细给她擦脚,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她两眼。
等把她脚擦得差不多干净了,手帕也沾满了泥,末了她拇趾上还有些污渍,他用自己衬衫袖口给他随便擦了擦。
杜施见状,将脚往回缩了缩,别擦了,等会儿反正还要弄脏。
山间光线晦涩,孟延开抓着她的脚打量,不擦干净,万一有看不见有的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杜施本想说她没那么娇气。可转念一想,她现在确实是得小心点。
孟延开起身,将已经看不出原色的手帕扔到一边,起身坐在她身边。
歇脚亭里只有正中一盏朦胧的悬式氛围灯。路径两旁也是隔数米一盏低矮的照明灯,配上此时急雨乱打林叶的脆响声,山间不断传来鸟虫鸣叫,气氛凄清,很像悬疑片里的案发现场。
杜施以前也在这样的环境下拍过戏,不过现场有剧组人员若干,还有亮如白昼的打光灯,没有一点诡谲气氛。
她忍不住往孟延开身上靠了靠。
孟延开察觉,问她:冷吗?
他揽住杜施打冷战的身体,握住她的手摩擦,使她暖和一点。
杜施往他怀里凑了凑,下巴垫在他肩上,一只手还住他的腰,源源不断的热源从他身上传递给她。
她另一只手往上,从他长出胡茬的下颌摸上去,抚了抚被她打了一把掌的地方。
孟延开手心贴住她的手背,随后握住,紧了紧。
或许是此刻有他挡住风雨寒气,杜施像鸵鸟一样埋在他怀里,先前那些恐惧在慢慢消散。
孟延开往后靠了靠,手臂搭在长椅的靠背上。
让杜施有个更宽敞的地方可以靠,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耳边是他的心跳和呼吸,这间孤亭在飘风暴雨中仿佛摇摇欲坠,她紧紧抱住他。仿佛才能有一丝生机。
杜施紧紧闭上眼,呼出一口压抑在胸口的气息,我真的害怕。
孟延开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安慰,别怕。
杜施摇头。这次不一样。
孟延开没说话,用侧脸贴了贴她冰凉的耳朵。
他们都知道,这次不是玩笑。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叶言卿在中间故弄玄虚,可是在看到霍时放的那一刻,他们不得不相信。
霍时放在这个关键时候从矿业公司那边回北城,结合叶言卿的说法,可能真是孟京生给了他承诺。会帮他处理矿业公司那边的难题。
那孟京生会对杜施动手,恐怕也不是说说而已。
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我会帮你。会配合你,无论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杜施忽地鼻子一酸,冒出鼻音,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因为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人,我觉得。就算我有个什么万一,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现在……
孟延开忽然觉得有一种松快,她愿意离开这些是非自然是好的。
可一边又觉得有些心堵,这是不是意味,他现在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不比从前?
对不起,可是我这一回不能冒险了,孟延开你让我走吧。杜施捏着他的衬衫,指甲紧紧嵌进他肩膀,我怀孕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杜施感觉孟延开揽抱着她的手猛地僵硬了。
是不是很突然?杜施苦笑。环视周围漆黑的植被,昏寐的光影,显然也不是个说这件事的地方。
她努力忽视孟延开想把她肩膀捏碎的力道,我之前想过。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越是等这个时机,中间她可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出好几次瞒到底的念头。
她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孟延开必须是第一位。
可是她在看见霍时放的那一刻,脑子里盘旋着无数念头,叶言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好像要把她钉死在墙上,让她有种无力抵抗的恐惧。
她想象了一下,这个孩子因此没了,她会怎么样?
这是她和他的第二个孩子。
杜施叹气,可是良机易逝。我不得不说了,我害怕,害怕我有个什么事,会保不住它。
所以她决定要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和孟延开撕破脸,之后她再离开,或许孟京生能放过她,也放过孟延开,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知道孟延开感觉自己的肩传来濡湿的温热。他才清醒过来。
拉起杜施一看,她忍着泪,强作理智说:闻东阳不是什么好人,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我早就领教过了,而且上次你为了救我,已经和闻东阳结下了梁子,如果我真落到闻东阳手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孟延开看着她强忍的泪水,心里不是滋味,声音喑哑,你的意思是之前没告诉我。是做好了面临危险的准备,直到今天才想通了会付出什么代价,怕了才不得不告诉我?
孟延开还没彻底从她有了孩子这件事中冷静下来,一想到她有犯险的决心,心里不禁有些恼怒,只是控制着语气,听起来顶多像是在训话。
杜施看他这样子,不由咬了下唇。闷着不开腔。
忍了两秒没忍住,向他确认:如果我没怀孕,你觉得我就算涉险也无所谓,但我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你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孟延开皱眉,杜施,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他说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还不是很自然。
杜施眼睛水汪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听起来你不是很乐意,你不喜欢?
孟延开将她从凳子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想都没想说:喜欢,当然喜欢。
杜施终于笑了,抱着他的脖子,看着这场雨,忽然希望它多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