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宁既无在北城购房的资格,当时跟宁浔商量同意随杜施北上,又确定得急,也无时间好好找个住处,宁浔便将自己名下一套平层公寓安排给了她。
高档住宅里的四室两厅,近两百平,已是他的房产中最小的房型。
周有宁一个人住起来太空了些,家具都是现成的,奢华现代风,没什么可挑剔的。
但她一直想着另寻一个住处,宁浔不要她房租,这房子配置又太高,随便一个沙发就是六位数,她住着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工作这么十来年,小有所成,与宁浔合约已签,将来成为宁天股东也是时间问题,但与宁浔那种家底的相比,仍存在阶级上的差距。
她做不到心安理得享受不属于自己且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
杜施第二次来,相较上次。除了多了些生活气息,其他方面并无变化。
周有宁放下包和手机,走去厨房,问她喝点什么?
杜施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歪,懒洋洋说:鲜榨果汁。
周有宁诧异回身,扶着冰箱门,叉腰瞪她:琼浆玉露喝不喝?
杜施蜷起莹白小腿,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要是能给,我当然就喝。
我说你这当了豪门少奶奶之后,可真是越发难伺候了。周有宁没好气嗔她,仍是从冰箱里拿出半只西瓜,准备给她榨西瓜汁。
杜施撑着脑袋优哉游哉说:人家没当豪门少奶奶之前也是豪门小小姐。
周有宁笑:对,寄人篱下的落魄小姐。
相处熟了,周有宁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也知道这话并不会戳她痛处。
杜施嘴上假装哼哼:干嘛戳穿人?
周有宁看她一眼,见她姿态随意地窝在沙发上,身上穿着的那身优雅性感的白裙,此刻衣料随她坐姿紧塑身形,勾勒着她婀娜身线,裙下小腿白皙修长,脚趾莹润。
她松开了原本半拢的长发,发端散下来铺散在胸脯上,她这会儿漫不经心拨拨发丝,眼波扫过来,媚态流露。
明明衣服也好好穿着,可就是有股子勾人的劲儿,若是男人见了,怕是得心痒难耐。
周有宁手上处理西瓜,放进破壁机,不经意般接着问:所以是谁把你养刁了呢?孟延开么?
半天没听见回应。周有宁朝她抬眼看了看,却见她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上动作,似乎对她正在做的事情充满好奇。
杜施不着边际来了句:你做家务的样子可真好看。
周有宁一身华服,刚做的磨砂美甲深红精致,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画面看起来莫名养眼。
这话受用,周有宁心下得意,面子上却拆穿她:你就是想让人心甘情愿地伺候你。
杜施看着她笑:我又没说假,你说你有这条件,当初怎么不进娱乐圈,却当了经纪人?
没那背景和条件,成事需得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这个圈子,机遇太重要了。周有宁又说起自己曾经大学时面试影楼模特的事,我上镜极不自然,肢体僵硬,表情像僵尸,做个三流影楼的平面模特儿人家都不想要,何况是做艺人?演戏不行,拍照不行。唱跳更不行,我若入行,一准是键盘侠的精准狙击对象。
再说,她没那个天赋,也从未想过做明星,本身没有驱动力,时刻担心狗仔偷拍的隐私匮乏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
接着二人又说起圈内那些个如韭菜般一茬茬往外冒的流量小生们,周有宁对他们没什么意见,有市场才有需求,只是可怜他们被资本操纵,要时刻保持自己的人气,一旦流量流失,登高跌重,在所难免。
所以周有宁告诉杜施:你不是流量,演员才是你的本职,提高业务能力,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保持实力输出,才是硬道理。不过你是特例,很有观众缘,这是十年难遇的锦上添花。
周有宁不太爱玩炒作那一套,除非必要。
但杜施本人太过清心寡欲,对名利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加上有宁浔护航,成名之路顺风顺水,根本没必要靠炒作那一套博出位。
说穿了还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人出生成长在杜家那样的家庭,什么浮华名利没见过,根本看不上娱乐圈那糟糕的虚名。
宁浔当初也说了,杜施进这圈子,就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留条后路。
但恰恰也是她这种不骄不躁的心态,让她能潜心打磨作品,这是好事。
杜施慢悠悠地,用将近一个小时喝完了周有宁给做的西瓜汁,却依旧在沙发上坐着,没动身离开的意思。
周有宁坐在她旁边在回微信,杜施瞟了一眼,她保证并非有意。但她看见了聊天界面顶部的名字。
她问:魏总?你俩私下这么晚还聊工作?
杜施根本没往其他方向想。
周有宁一愣,不动声色回说:不是,有点私事找我,他要将儿子送来北城上学。
杜施说:这事不该找你。
该找谁,下半句她没说。
周有宁却是立刻猜到她不肯提及的那个名字。
凭魏行舟与孟延开的交情,一句话的事,孟延开便能给他搞定,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他就是问问我学校方面的事。周有宁含糊揭过,将手机锁屏放在一边,没再看。
而杜施现在心思不在她身上,根本没觉察出不对劲来,周有宁的话从她耳里进去,脑子里过一遍就从耳里出去了。
周有宁看看墙上挂钟:十一点了,还不走啊?
杜施轻轻嗤了声,怨声道:有你这样赶人的吗?
周有宁打了个哈欠:这个点数了,再晚你直接住这儿得了。
杜施也不答应:那不行,我还是要回去的。
周有宁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这也不,那也不,少奶奶你到底要干嘛?你俩瞎折腾自己折腾去,干嘛非要折腾我呀?
从进门后试探的那两句,周有宁便知杜施今晚爱闹腾的问题所在,不过杜施总是装聋作哑,她也就懒得深问。
反正这夫妻俩结婚之后就没几天是安分过日子的,她早已习惯,就是哪天离了,她也不觉得意外。
作为杜施的朋友兼合作伙伴,她反正一直持不合则分的态度,趁没公开,还不会引发舆论危机,到时候就算有舆论压力,她和宁浔也会尽其所能替杜施兜底儿。
杜施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浑然不在意地嘟哝:我就再坐会儿。
怎么,你俩在比赛谁更晚回家?
杜施要笑不笑地朝她抛去个眼神:聪明。
周有宁猜不透,叹息一声:真是的,图什么啊?这次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杜施的点很奇怪,又字莫名将她的心刺了一下。
好像跟他在一起之后,不是这样的事,就是那样的事,就没办法好好的过。
杜施幽幽道:说不清楚,他说话不算话,但归根结底还是我想要的太多,而他想给的太少,甚至一点都不想给。哎,到现在,我有时候发现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图什么了。
她说话时,周有宁观察着她的神情。
这番话虽然字面上充满了对夫妻感情不和,求而不得的惆怅沮丧,然而她的表情却是波澜不兴,平静得过头,与刚和孟延开在一起那段时间一踢到铁板就要死不活的状态有了质的改变。
但那时候杜施头铁。虽然偶尔失心失意,身上却一直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见了孟延开,眼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不,是根本不惜得藏。
那时的杜施,仿佛与周有宁之前认识的杜施,不是一个人。
爱就是爱,要就是要。
目的明确,直截了当。
可现在。周有宁觉得杜施回到了跟孟延开在一起之前的状态。
犹记得几年前她初次见杜施,是在跟宁浔吃饭的时候,那时她还将杜施错认成宁浔的小女朋友。
那时候的杜施,性格与外貌大相径庭,美艳浓烈的五官,性子却有些清冷,眼神都如清泉般凉淡,笑的时候,又带着点什么都不在乎的恣意,那种反差。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将目光多分一点给她。
总之,那时候的杜施,绝不算一个柔和温暖的人。
后来不知是哪里变了,或许是她也没变,只是她们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但她与孟延开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杜施,周有宁从前没见过。
周有宁说:那就直面内心,既然不知道图什么了,干脆就算了呗。
杜施说:我不。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又坚定执着。
就算得不到想要的,她也会耗下去。
周有宁哑口无言,良久,她不由皱眉说:你这是偏执症,世上男人千千万,他是比别的男人多根毛还是多只脚啊。
他比别的男人好看,杜施语气竟藏着点炫耀的意思,身体还相当不错。
周有宁不屑:好看身体还不错的男人多了去了,你就是太年轻见识短浅,世面见得少,才想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杜施振振有词:比他好看的没他有钱。
呵,原来是图钱,你就这点儿志向?孟延开那么精的人,你能图他几个钱?
只要不离婚,他的就是我的。
周有宁说不过她,既然如此,你现在赶紧回去抱他大腿去,跟他置气,小心图人不成,钱也飞了。
杜施哼了哼,没再吱声。反正就是坐着不走。
周有宁自然是知道杜施谈钱不过是借口,她在经济方面可没压力,运河岸一套房,房里还停着辆阿斯顿马丁,那可都是杜家赠予的财产,更别说她在宁天影视还有股份,自己也有不菲的经济来源。
周有宁赶人不成,只得陪杜施在那儿耗着,好在她白天睡够,熬得住。
指针过了十二点。杜施终于从沙发上起身,周有宁目光密切关注着她。
杜施发现她过于热切的关注,娇声骂她:你太讨厌了,你是不是就盼着我走呢?
没啊,我刚才不是都邀请你留宿了吗?
杜施拎着包,慢吞吞的走了,还提出让周有宁目送她上电梯。
周有宁跟带小孩儿似的,有求必应,终于送走这尊大佛。
回家关门,周有宁这才拿起手机,她之前回过信息之后,魏行舟又发来了新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事情。
她拿捏不定到底回不回。
自在青城山那天之后,两人已经几乎断了联系,两边影视公司工作上的事情已经交由各自的相关部门跟进完成,的确无理由再私下联络。
周有宁觉得魏行舟对她有点儿兴趣,大概率只是因为她有那么点姿色。
就算她是个有姿色没脑子的女人,他也会想扑,男人被欲望左右的时候,大多都会失去理智。管她小白菜老白菜,啃就完事儿了。
总之他看上的她,不会是真实的他,那么短暂的相处,别人怎么可能相中的是她的灵魂呢?
也许魏行舟是看中她年过三十,虽不像小姑娘那样好骗,但有熟女风采,兴许打算尝尝鲜,发展为露水姻缘?
周有宁不喜欢被男人左右心思的感觉,可又总感觉有种挥之不去的暧昧感萦绕心间。再想起那晚的纠缠,身体和心都在蠢蠢欲动。
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人,失控起来有种禁欲又狂野的性感。
魏行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她无法否认。
可她觉得,对他不该有太多绮念。
……
孟延开回到家时差不多十二点半。
车子开进车库,没见到杜施那辆白色小轿跑。
她未归。
他路上打开了不常听的车载电台,深夜电台的歌总是逃不过分分合合的情情爱爱,一会儿是《电台情歌》,一会儿又是《广岛之恋》,现在又是《情人》。
情人,爱却更多,虚情假意的话不说,只用一颗真心,默默爱我,最珍贵的感动,尽在不言中,girl,我不是故意对你冷落,大部分的时候我不够温柔……
孟延开关掉电台。
歌词腻味,充满男人的虚伪。
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孟延开又打开窗。点了一只烟,沉默地抽着。
刚燃了过半,车库的门开了,一辆车身精致小巧的白色轿车开进来,车库里几辆车,前面位置满了,就他现在这辆旁边和后面还有位置。
那人可以停在后面,也可以停在最左边,但就是刚刚好停在了他旁边。
杜施进车库就见那辆庞大黑色SUV的车窗上搭着只男人的手臂,今日穿的是件白衬衣。袖子半挽,露出一截劲实小臂,腕间戴着名表简洁低调,指间夹着香烟,缓缓上升着烟雾。
她看了眼车位,将车往他旁边停。
可好巧不巧,她前方正是那辆车牌是037的宾利。
她看了直来气,透过车窗往旁边看,那人看都没看她,放松随意地将烟咬在唇间。
孟延开掸落烟灰,再抬头的时候,旁边那车熄了火,人从车里钻出来,白裙子几乎与车身融为一体,却不及肤色吸眼。
杜施下了车,身子高出车顶不少,推着车门关上,视线与他在空中交错。
他目光深沉又冷淡,似探究,又似毫无意义,只是因为有动静才看了过来。
杜施很快看了眼他手里的烟,心说这人在这儿抽烟,是为排遣烦闷,还是为了不想进屋子里面对她?可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回家吧。
谁都没说话。
杜施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车门关上,锁了,从车尾那边往屋内走。
孟延开从外视镜里看着她摇着曼妙腰肢,踏着高跟鞋,很快消失在他视野。
杜施径直上了楼,在进卧室的那一刻,不太能绷得住了,脚步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
他方才那副表情,令她想起昨晚的每一幕,又怒,心口又细细密密的闷疼。
孟延开回卧室,进衣帽间,杜施刚脱了裙子放在一边,他余光瞥了一眼,白花花的一片。臀瓣挺翘饱满。
她很快伸手捞过旁边的浴袍往身上一拢,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将长发往脑后挽起。
杜施耗在浴室的时间很长,孟延开懒得等,自己去了客卫洗澡。
等杜施收拾好出来时,他已躺在床上。
杜施护肤过后,掀开被子上床,关灯。
她蜷缩在床的边缘,与他的距离比往常的夜晚不知道远了多少,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所以人家常说床太大了不利于夫妻和谐。两人有了矛盾,都往远了靠,中间能再睡两个人,想要床头打架床尾和都没机会。
杜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他昨晚那样对待自己,见了面却一声不吭,看来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想法。
果然不能用正常人思维去猜测男人,吵翻天了他都还能稳稳当当睡在他原本的位置上。
没过多久,杜施受不了。
受不了他如此没事人一样的态度,他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于她而言是种折磨,她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折磨回去。
她一个挺身掀开被子,在黑暗中朝记忆中的方向大步往外走。
孟延开根本没睡着,她这么一惊一乍的,他倏地睁开眼睛,细听着动静。
之后咚的一声闷响,她不知是撞到了哪里,使劲抽着气,咬牙呜咽了两声,又接着往外走,门口的地灯感应亮起,她看得清路了,更是加快了脚步。
出去之后,杜施砰地一声用力甩上门,制造出极大动静来。
孟延开的火气被她摔门的举动挑起,按捺不住,起身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