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没完没了

孟延开站在客厅尽头,厨房那边的光线穿不透黑暗,整个客厅只被逐渐变暗的昏寐光影笼罩。

他驻足片刻,往厨房走。

中岛台上乱七八糟摆着食材,有培根,口蘑,洋葱,牛奶和玉米粒,锅里正煮着意面。

杜施正在切洋葱和口蘑,下刀小心翼翼。动作不是很熟练,旁边摆着手机,屏幕上是菜谱。

她厨艺一般,下厨的时候少,对着菜谱做些简单的问题不大,以前上学一个人住时,也是自己做点简易菜色,搭配外面买的东西,将就着过来。

然而她此刻心不在焉,低头切菜,眼光却往他来的方向瞟,刀没下准,刀刃往手指上切去,杜施吃痛,下意识将刀扔案板上。

孟延开几步上前。拉过她的手看了眼,手指上划了道浅口,削掉了一点指甲,有血珠从伤口里涌出来。

孟延开捏着她手指在水龙头下冲了下,找个创可贴贴上。

杜施去了客厅,靠近玄关的地方有一面墙里做了隐藏收纳柜,她推开门,从柜子里的医药箱找了片创可贴。

孟延开留在厨房,看了眼旁边摆的食材,一边洗手一边浏览她手机里的食谱。

杜施贴好创可贴回来。他已经在上手切菜,问她:要加牛奶,不会有问题?

杜施说:单独喝才会有反应,加在咖啡,或者菜里就还好。

孟延开动作比她麻利多了,炒菜捞面,三两下做好,不似她每一步都要看菜谱,总是手忙脚乱。

杜施没拿捏好量,面条煮多了,便分了一半,让孟延开帮她吃掉。

餐厅的光线明亮而温暖,使人心情放松。

杜施已经洗过澡,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袍,在睡前才肚子直叫,才想起自己忘记吃晚饭。

她小口小口地用叉子卷着面条吃,吃相斯文,孟延开吃得快,却没有狼吞虎咽的匆急,动作依旧从容。

等他吃完。杜施盘子里还有大半。

成年人对气氛的异常有着相当明显的感知力,两人交流极少,各自吃自己的。

正常情况下,杜施在他面前,很少会这样闷不吭声。

孟延开像是知道她有话要说,吃完后便在那儿坐着,等她开口。

他手搁在桌沿,略微垂着眼,打量她的发顶,观察她纤而不柴的手指,捏着餐叉,指甲干干净净,修剪得整齐。

杜施神不守舍的,虽饿,却食难下咽,察觉他的目光,加上心里琢磨着开场白的措辞,愈发心慌意乱,只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细嚼慢咽,想让这餐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面条剩了些,杜施吃不下了,放下餐具,伸手抽纸巾。心里横横,明明蓄谋已久,还故作不经意似的问他:叶言卿情况怎么样了?

孟延开说:怀孕了,先兆流产。

杜施正两手将纸巾压在唇上,闻言动作一顿。接着才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将用过的纸巾拿在手里,对折交叠,缓缓地重复这动作。

你一直在医院,等到她做完检查吗?她说着掀眸望了望他。

她瞳仁清澈。一如既往的黑得发亮,内里有光,目光却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戒备,直直盯着他,唯恐他说话会不诚实似的。

孟延开回得简洁:是。

杜施快速地垂下眼帘,盯着手中已折成豆腐干形状的纸巾,又将它卷起来,她嗓音变得有些艰涩,好似喉咙中有团打湿的棉花,让她很难受:你看到我给你打的电话了吗?

孟延开越发觉得两人像是在审判,将事情一件件拿出来说,再一件件量罪定案。

他微不可察地颔首,淡淡讲:看到了。

杜施闻言,心里莫名恼火,越是如此。她越在心中强调要保持冷静,于是冲他笑了下,可心下有怨,这笑怎么都正常不起来。

几分怨气,几分嘲讽。笑意在唇角一荡开,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难以自控的冷呵。

她立刻闭上唇,眼睛看向一边,喉咙滚了滚,尽量收起怨气,只是声音难免压抑又沉闷:接个电话,或是给我回电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当时情况紧急,没那个时间。他压着眉心,似乎是疲于应付。

杜施看他一眼,他的表情令她心口作痛。他这些日子对她的好,犹如走马灯在她脑中虚虚浮浮地掠过。

他说对她有感觉,但需要时间。

他与孟家人不和谐,但请了诸多人来支持她的新电影,他并不知道。他的支持能给予她多少慰藉。

他每次抱着她,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温度时,都觉得曾经难熬的日子好像都值得。

苦尽甘来,得而复失的曙光,令她寸寸沦陷其中。

思绪纷呈之间,再看他此时冷清却又隐约不耐的神情,她喉咙发紧,说不上话来。

杜施手指发颤,不由笑了:有那么着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的。

她见孟延开狠吸了一口气,下巴绷紧。盯向她的目光愠怒又凌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杜施的眼眶发酸发热,笑笑说,字面意思都不理解啊?就是说你对别的女人怀孕如此紧张,容易引起他人误会,哦对了。当时在更衣室,你应该不知道她怀孕,也一样紧张。

孟延开突然起身,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尖锐刺耳,他转身要走,杜施叫住他:站住。

他停下脚。

杜施盯着他高大背影,他甚至不转过来看着她。

在桦林路火锅店,你见的是叶言卿吗?

他稍作沉默,不带情绪地回了个:是。

杜施拇指死死掐着食指的肉:你们说什么了?

孟延开忽地转过身来,目光如冷箭,抬高嗓音厉声道:现在跟我来兴师问罪这一出?谁告诉你的?周有宁?

杜施双目猩红,紧咬着牙,压抑着想要声嘶力竭的冲动,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用力:你要是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可说的?!

孟延开冷媒冷眼看着她:忘记结婚前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少拿这些破事儿跟我纠缠。

杜施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孟延开立刻别开眼,懒得看她似的。

杜施哽咽,一双眼睛里含住眼泪,伤心欲绝:原来你说的对我有感觉。只是需要些时间这种话,只要遇上叶言卿就不作数了是吗?

孟延开听得心烦,留下句:没完没了。转身朝车库走。

你混蛋!杜施哭着骂他,朝地上掷了样什么东西,弹起又落下。叮当作响。

孟延开上了车,胡乱摸出根烟来点燃,看向车库一隅,目光不着目的地抽了两口,随后心烦意乱地启动车子开出车库。

经过外面。从落地窗看进去,杜施还坐在餐桌前,哭得肩膀发颤,宽大的浴袍袖子垂下,露出细细手臂,正一手捂着脸,一手抹眼泪。

随着车子往前,院子里的一颗树挡住了他视线,他侧头往里多看了眼,直到彻底看不见里面,他才扭转视线,靠回车座,失神盯着前方,过后抹了把脸,加了脚油,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