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的钱溢飞,知道对手想用压力来指毀自己的心里防堤,迫使自己在表情上露出局促和不安
。他也确实没愧对“鬼子六”的绰号,顶梅等人从他脸上非但没看到一滴冷汗,反而只发觉那
是急于想澄清事实的期盼。
“这家伙很难缠,”余万里对叶昊天低声耳语,“瞧他那一脸无辜像,连我都要相信他是
被蒙蔽的受害者。妈的,如果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那肯定就是霍运到家的倒霍蛋!”
“不要着急,看看再说,”零号塞给顶梅一张纸条,“既然请他来,就要把事实弄清。放
心,着急的不是我们,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云洗脸梳头,选一身干净农衫为自己换上。对着镜子,打开首饰盒仔细瞧了瞧,抬起钱
溢飞送给自己的红宝石订婚戒指。早饭被屉布罩住,整齐摆放在桂芳常用的小桌上。想了想,
她觉得有些事似乎还未做,于是提起笔,在盒盖上工工整整写下“桂芳嫁妆转其父代呈”,随
后长叹一声,默默闭上双眼,此时门外,由远逐近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六哥,请相信我,
周云这II子若会为个男人死去,那这个男人一定是你……”
“桂芳,你家出事了!”苘香抱起正在和齐鸣宇“跳房子”的小桂芳,拼命向周家小院赶
去,“快走!快走!警察把你家围了!”
“我爸爸也是警察,他没来么?”咬着手指,桂芳好竒地问道。
“嗨呀!你爸那个小破警察能管啥用?他现在能把屁股洗干净,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见
多识广的苘香,仅凭直觉就猜到老周肯定是出事了-------------来就是百八十号持枪苘弹的警察,
凭谁看这事都小不了。“鸣宇啊!你腿脚快,赶紧先过去问问到底咋回事?”
周家小院已是里外三层被警察重重包围,大批围观群众拥挤在圈外,纷纷议论到底发生了
什么。
有人说:“别是老周犯事了吧?贪污还是占了公家便宜?”此言一出,旁边马上反驳:“
你知道个鬼?依我看,他还是犯了严重历史问题,瞧他那旧警察身份,我老早就瞅着悬,没准
这周志乾就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
“特务?不可能吧?你见过歪瓜劣枣外带瘸腿驼背的特务么?”
“废话!你看没看过电影?那银幕上的特务有几个长得好看?我就瞧他周志乾象特务!”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顷刻间,革命群众们便将话题彻底纠缠在周志乾的种
种“可疑”上……
周家房门被推开,在法医指挥下,盖着白布单的周云,被一副担架抬出了卧室。一位母亲
,在儿女和信仰面前,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一见这情景,周围群众又是一片哗然:“唉吻!死人啦?这咋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说没
“是啊!咋天周嫂子还在会上向组织积极靠拢来着,今天咋就没了?到底出了啥事?”
“大家都静一静!”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喊道,“散了吧!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该干
什么都干什么去!这个……她家属呢?谁是死者家属?”
苘香挤进人群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她瞧瞧蒙在担架上的白布单,又看看僧僧懂懂,仍在
啃着手指的小桂芳,一向能言善辩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妈妈呢?”桂芳仰起可爱的小脸蛋,“妈妈去哪啦?”
指指布单下的周云,苘香重重一声叹息。
“那是妈妈么?她干嘛要躺在这儿?”
没人能回答孩子的问题,原本人声鼐彿的四周,_时便沉寂下来,只有秋风狂卷落叶的呜
咽声。
“妈妈,你睡着了吗?”桂芳伸向布单的小手,被苘香一把打落,就在她张嘴欲哭之际,
苘香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呢喃着安慰道,“桂芳不哭,不哭,妈妈去姥姥家了,过几天就
回来,就回来……”
“我要妈妈……呜呜……呜呜……”孩子就是孩子,无论何时何地,受了委屈的孩子,第
一个能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妈妈。
“唉!”又是一声叹息,苘香无奈地指指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小桂芳,她暗自思量着,“
这孩子的命可真苦,唉!这一家人的日子,以后该咋过……”
“妈妈……妈妈……”挣脱苘香怀抱的小桂芳,张开双臂,向逐渐远去的运尸车哭喊着追
去,她追出胡同,追上大街,磨过拐角……那稚嫩的呼唤声凑厉绵长,听者无不指头落泪,暗
自长吁短叹。
“血……血……好多的血……爸爸……流……好多的血……”
“鸣宇!你个小王八蛋!要干啥?快起来!起来!”望着端手跪地,身体不停颤抖的齐鸣
宇,苘香登时吓得六W无主,“天哪!刚把你给治好,咋又犯病啦?老天爷呀!你快睁开眼睛
看看吧!这前世究竟都造了什么孽?”
“什么?周志乾的老婆服毒自杀了?这消息可靠么?”匆匆赶到办公室,听着话筒中传出
的声音,和钱溢飞比拼耐力的余万里,率先失去了冷静。
“局长,法医验尸报告刚刚出来,她死于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很有可
能是自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会突然自杀?嗯?你说什么?氰化钾中毒?如果是一般人,她上
哪儿去弄这紧俏货?”
“我们的同志还在进一步调查。局长,案发现场已经报查过,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您看……”
“再报一遍!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再报一遍!给我掘地三尺!”
“局长!我们已将周家地面掘了一米半,可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再弄……那……那房子就
该塌了……”
点点头,余万里算是彻底服了:不愧是老牌特务,就连自杀都做得干干净净,不给你留下
任何线索。
“竒怪呀……怎么刚刚锁定目标,她就自杀了呢?这不正常啊?”闻讯赶到的零号,也不
由自主陷入沉思,“这难道是巧合?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
“突击审讯周志乾,是党委会临时作出的决定,按理说,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又怎能事先
和家里人通气?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段国维的头也大了,“会不会我们内部……”
“老段!你胡说什么?”一声断喝,偷眼瞧瞧余万里的脸色,零号怒道,“你觉得我们当
中谁会有嫌疑?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你少说!”
余万里已没心情再争论是非长短,他现在考虑的,就是该如何善后。不管周云究竟为什么
自杀,她肯定逃不过被定性为特务的下场,可是周志乾呢?应该给他个什么样的定性?虽然他
也有特务嫌疑,可以暂时拘留他,但时间一长又该怎么办?不能因为娶了个女特务,就说他也
是特务吧?无凭无据硬关一II子,这好像并不符合我党政策。“老盂,现在的问题夏杂了。本
来想借那女人撬开周志乾的嘴,可现在到好,咱们手插磨沿两头为难了。唉!关键是那徐百川
,就连他也无法认定周志乾到底是不是钱溢飞,否则,你我也不用在这开小会了。”
“还研究什么?先把人扣下再说。”零号挾着香烟,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不是当过旧警
察么?那就是和人民有过对立,凭这一点,给他定性个历史反革命……不算是过分吧?”
“这个……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就这么定了,”零号将香烟按在灰缸,长吁一口气,“剩下的问题,就要看小顶和国
维该怎么抓紧时间结案了……”这句话一语双关,望着老首长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段国维的耳
根子都红了。
钱溢飞歪坐在椅子上,显得很疲惫。顶梅低头玩弄着自来水笔,时不时还提II他“坐好”
。小五将审讯记录整理归类,转身递给身后昏昏欲睡的叶昊天。
“唉!该怎么证明自己身份呢?”此时的钱溢飞已是欲哭无泪,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
灵,“难道这M子就只能背个4军统特务’黑锅,整天生活在两头为难的夹缝中?唉!谁看在
我曾为党出生入死的份上,给我个象老卢、墨萍那样一一干干净净地一死百了?”他现在是麻
杆打狼两头怕一一即不敢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又怕被当作军统特务一枪毙拝。“就地击毙,格
杀勿论”那八个字,就像一把高悬在头上的达犀克利斯之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在胡思乱想,耳畔突然传来叶昊天那爽朗的声音:“小五,你这字是大有进步啊!待会
儿让老盂看看,没准他还会很高兴。嗯!他就喜欢能写一手好字的同志。对了,你顺便把卢云
凯烈士的档案好好整理一下,这是老盂点名要的。唉!老战友就是老战友,连亲情都拗不过出
生入死的战友情啊!”
短短的几句话,犹如晴天响起的炸雷,将正在暗自W伤的钱溢飞,轰得天旋地转:“他在
说什么?刚才坐在余局旁边的盂政委,居然就是老卢的战友?那……那十几年当中,老卢一直
和一个叫‘零号’的上级保持单线联系……难道……难道……盂政委就是老卢的上线?”
钱溢飞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立刻引起了顶梅地注意。她死死盯住钱溢飞的一举一动,
生怕遗落拝任何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受宠若惊的小五对叶昊天“呵呵”笑道:“处长,您就
别拿我寻开心了,只要不被政委批评,咱哪还敢指望夸奖?”
“你这家伙知道什么?”叶昊天微微一笑,随口答道,“我和老盂认识的时候,你才几岁
?他是什么性格嗜好,我可比你清楚得多!不信,咱就慢慢瞧吧。”
马小五不以为然,可钱溢飞却惊呆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管身边战士如何提酲他“坐
直”,脑海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叶昊天和老卢上线早就认识?原来叶昊天和老卢上线
早就认识……”